妧枝(重生) 第99节

  白日,历常珽来妧家登门做客,在妧枝陪同妹妹玩乐,而妧酨在一旁充当吓唬人的物件时,历常珽对泡好茶端过来的平氏道。
  正在此时,从街巷外出现一连串马蹄声,像是有队伍街道路过。
  声势与平常人大为不同,更让平日清净的巷子多了些许诡谲的寂静。
  在马声嘶鸣中,连拽着妧枝衣角玩闹的妧柔都惊觉不妥,感到不安的停了下来,抱着姐姐的腰站着不敢动。
  而妧酨头上还戴着面具,也似被外面的动静吸引,将鹰嘴面罩摘了下来。
  一直到这些声音过去,妧枝才带着弟妹,目光探寻,朝着历常珽跟平氏走来。
  她招来刚才悄悄踩在梯子上,爬墙朝外偷看的下人,“刚才是怎么回事?”
  妧府的下人来到主家身边,面上尤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小声跟主家道:“今日是第三波了,小的也不知是什么人,只看见他们都身披盔甲,腰上都配有尖刀,气势很凶煞,怕被发现,再多的小的不敢再看了。”
  妧枝等人静默。
  待让下人离开后,历常珽才神情颇为凝重的揭开谜底:“是京都军营在调兵……宫中,圣上突然发病,而今在宰执辅佐下,由太子独揽大权,此举引得各方不安……”
  “阿枝,近些日子,你和妧酨小妹他们多在家待着,若无要事,尽量还是不要出门了。”
  他将对平氏说过的话,又同妧枝交代了一遍,眉宇间比往日多了几分忧虑之色。
  眉头微皱,眼睑处微露疲倦,可见朝堂之上的不安宁蔓延到整个京都城中,令他身为其中官员之一也很久未曾休息好了。
  妧枝理解地站到历常珽身边,手搭在他肩上替他揉按着,“圣上怎么会突然发病?那日护城河岸,你可以有打听到差些撞上你的,是什么人?”
  历常珽闻着她身上的香气,连日来的疲倦在妧枝手下感到放松,他不禁闭上眼,回道:“这是秘辛。你凑耳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妧枝照他所说,将耳朵附过去。
  历常珽:“宫中妃嫔下药,导致圣上中风所致,那个妃嫔已经处死,现在与她有关的人都被囚禁处置。至于那些私兵,是私自出城,暂且不知去向……”
  妧枝闻言怔愣在原地,她还保持着俯首的姿势,没想到从历常珽口中得知的消息是这般骇人听闻。
  怪不得近来城中都说不太平,她再次向历常珽看去,自从那日起,历常珽便仿佛有心事一样,没有好好安睡。
  应当就是为宫中和京都城里的事端感到操心。
  眼下竟呼吸平稳,靠着她睡着了。
  平氏带着一子一女轻手轻脚从桌前退去,没有打扰妧枝与历常珽,只把这短暂静谧的午后留给他们。
  待到历常珽醒来,看到妧枝还保持着护着他的姿态,站在他身后撑着他的身躯。
  历常珽微微一愣,随即目光眷恋地从妧枝面庞划过。
  察觉到他身体动静,妧枝垂眸往下俯视。
  “你醒了?”
  历常珽赶忙起身,扶住站了很久,腿有些酸麻的妧枝到椅子上坐下,“怎么不叫我,让你等了那么久?”
  “累不累?”
  妧枝依着他坐下来,眉头微拢,虽然在笑,却略含一丝担忧:“我看你近来颇为疲惫,不忍惊醒你,索性陪你站一会,也没什么打紧。”
  “只是方才在想,你所说的那些话,宫中出了这样的大事,京都会不会乱?会不会涉及到你?”
  在此没有旁人,历常珽可以放心和妧枝交谈。
  只是妧枝的话,让历常珽也不好保证,“太子执政后,过于固执己见,引朝中大臣不满,两边都有异议。我在其中,职位并不高,一时并没有在意到我,只盼圣上能早日清醒,恢复过来,天下就能太平。”
  妧枝听出他的担心,只能安慰,“也许太子年少,年轻气盛,刚接洽朝政才这般闹不和,等过段时日就会好了。”
  “也许吧。”历常珽想起朝堂上那些大臣无尽的吵嚷争执,以及座上第一次登上高位的储君,那满是野心的目光,还有更多担忧没有在妧枝面前表露出来。
  他心绪不宁,起身和妧枝道别,“今日还有些杂事未能处理,等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妧枝送他出去,二人在门前不舍惜别,直到历常珽目睹妧府的门紧紧合上,才从大门前离开。
  日落而息,暮色在晚霞消散后,化作一片黑暗在天上聚拢。
  在历常珽登门之后,未曾想到,妧枝会与他长达半个月都不得相见。
  “京中局势不好,他应是脱不开身,也在忙。”平氏代为开解二人很长一段时日未见的烦恼。
  妧枝体谅道:“我知道,我没有怪他的意思,阿母。”
  平氏点头,她最不希望妧枝和历常珽出现什么变故。
  也是不凑巧,二人再过几日就是婚期了,偏偏京都城内现在满是风雨,吓得许多人家都不敢轻易出门。
  好在历常珽还是会偶尔让人捎信过来,一解思念。
  在这样等待的日子里,妧枝处于备嫁之中,有了未来夫婿的提醒,她不轻易出门,府里也多请了一些强壮有力的看护。
  日夜巡逻,以防夜里有浑水摸鱼的窃贼偷偷上门。
  这日,妧枝亦安分待在家中陪伴平氏他们。
  在妧嵘下狱,家产被充公后,平氏名下的铺子也都被收走,但好在妧枝典当了嫁妆,有余钱也铺置别的产业。
  她另外将其他铺子买下,用作家业,有平氏能够管理的药铺和糕点,自从开张后生意都颇为兴隆。
  妧柔又长一岁后,妧枝亲自带她理账,看了大半日,妧府有客人上门来道:“大娘子婚期将近,不剩几日等候,可万万不巧,昨夜库房起火,差点烧了娘子定下的衣料。其中一件里衣尽毁,需要为娘子重新量体裁衣,赶制出来。”
  妧枝的喜服找的是京中有名的绣庄绣娘缝制,她之前做的,平氏怎么看都不合心意,于是便将她的喜服送去请人缝改,又重新做了设计。
  前两日做好以后给她送来,妧枝试了一试,很合身也很华美,她颇为喜欢。
  没想到绣庄的管事亲自来道歉,还带了绣娘来给她测量。
  妧枝闻言,先是问对方库房损失。
  绣庄管事在旁愁眉苦脸道:“损失大半,好些上等的衣料都毁于大火。”
  妧枝:“可查过,是无意失火,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一座绣庄,库房乃是重地,怎么可能轻易就走火。
  然而绣庄管事面露凝重,又带着些许惊惧微妙,手指比在唇上,同妧枝嘘声道:“实不相瞒,这次实觉对不住妧娘子,方才告诉你。”
  “此次失火,是意外也不是意外。”
  “京中近来不安生,听说朝堂太子一党和朝臣不和,吵的热火朝天,圣上还在一病不醒,这附近军营每日操练听说矛头都对准宫中位置,大臣们人人自危。”
  他压低嗓音,“昨夜这火,就是军营和官府的人在我们绣房附近相遇,狭路相逢大打出手,其中一人火把越过我们绣庄门墙,这才不小心将火引点燃。出了这等事,我等寻常百姓,也不敢去寻两边要个公道,为了不惹麻烦,只能这般……认了。”
  说到最后,绣庄管事面上全是不敢惹是生非的无奈。
  妧枝整日在家,对外面的消息如今了解不多,每天都是听下人来报,大同小异,都在说京都现在局势不好。
  而起火和军营与官府的人大打出手,她还是才听说,可以窥见表面无事的京都,背地里竟是怎样的水深火热。
  绣娘为妧枝量完尺寸,绣庄管事道:“成衣这几日,我会督促我们庄上的娘子尽快赶制出来,绝不耽误了娘子的婚期。不过,有些衣料须得重新去挑,娘子哪日若有方便,就去庄上走一遭。”
  “您知道,那些衣料有的贵重,不便运输携带,还请妧娘子见谅。”
  有些绣线,价值连城,极为贵重,也非常脆弱难以保管。
  平日都需由专人养护,若是放进箱子里带来,有一点磨损,那一匹布料都不能用了。
  妧枝的嫁衣就选了一匹很华贵的料子,一年的产量就只有一车,上回她也是亲自去的绣庄挑选布料,与绣娘等说了许久,才将衣料都定下来。
  这回管事说明缘由,可见绣庄里的损失惨重,而她婚期最近,这才急急忙忙赶来找她补救。
  妧枝点头,“时日尚早,我同你们一起去吧。”
  妧柔牵着妧枝的手,依恋地抱着姐姐,“阿姐,我也去。”
  妧枝垂眸,摸了下她的头,想着这些时日都不曾出门,妧柔还正是喜欢玩的年纪,于是答应下来,“让人备车马吧,去跟阿母说一声,我们去绣庄了。”
  在绣庄,妧枝带着妧柔从马车上下来,果然还未进门,就闻到一阵浓烈还未退散干净的烧焦味。
  妧枝帮妧柔用帕子捂住口鼻,管事一脸歉意道:“实在惭愧,昨夜抢救以后,只保住了一部分衣料,原来的都被火烧成了灰,连带库房的木头都成了渣。”
  气味大是难免的,妧枝道:“不碍事,我来选几匹衣料,选完即刻就走。”
  管事也是这般打算,若不是布料贵重,本该一早就送去妧家让人挑了拿回来改制。
  管事带着妧枝去新的放置布料的屋子挑选,在绣娘搬出新的华贵衣料时,妧枝还给乖巧陪伴在她身边的妧柔选了两匹。
  待到午后,树影的沙沙声渐停,风暖天晴,妧枝和妹妹重新坐上马车离开。
  “阿柔那些料子喜不喜欢?不要告诉阿母,否则她会说你衣裳太多了,穿不完。”
  妧枝哄着妧柔,拍着她的背,姐妹二人在车中温馨无比。
  “不说,不说。”妧柔:“等衣裳做好,穿上身了,再吓阿母一跳。”
  妧枝忍不住笑,忽地马车前身好似颠簸。
  妧枝笑容一敛,紧盯着眼前,“出什么事了?”
  车夫下去看了看,回来禀告,道:“大娘子,车轱辘陷入地里被一道坑卡住了,还请两位娘子稍加等候,我这就把它修好看看。”
  妧枝从窗外探出去,低头打量路况,的确路上出现一道颇深的裂缝,砖块堆积在一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深坑,竟将他们暂时困住。
  妧枝带着妧柔先从马车中下来,以免增加重点,若是车夫需要推一把马车,妧枝还能借一借力。
  在等候中,妧枝和妹妹站在日光照不到的屋檐下玩起了影子。
  午后的风声静止,整个巷落十分幽静,来往行人不多,更没有其他车马路过此地。
  忽而,咻的一道声音利落传来。
  宛如利刃钻破墙壁,让人心生一丝凉意,冰冷刺骨。
  原本车轱辘旁,正在低头修理的车夫被一支不知从什么来处的利箭穿破头颅,直直地僵跪在地上。
  “阿姐,该你了,阿姐。”妧柔笑着叫妧枝,却忽略了妧枝闻声疑惑朝马车边看去的眼神。
  从惊讶到凝重,犹豫、恐惧的瞳孔夹杂着不可置信,让妧枝拉着妧柔起身,言语中透着慌张,“阿柔,走。”
  这京都,近来果然危机四伏,妧枝顿时有些后悔,今日不该轻易就带妧柔出来。
  在这没什么人的道路上,仅停着他们一辆马车,如今车夫被人射杀,还不知对方来路,妧枝唯有拉着妹妹,倾力带她逃走。
  “来人,救命!”
  她不知下一刻,会不会再有利箭对准她们,又从什么地方冒出危险,只能加快速度,更加卖力呼救。
  就在走投无路之后,背后追赶的身影越来越近,妧枝带着妧柔情急之下不幸摔倒在地。
  妧枝回头,终于看清行凶的人,不是军营也不是官府,是冲着她来的无妄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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