妧枝(重生) 第81节

  如果没遇到妧枝前,他曾想,今生便在这座私宅安身立命,接了唯真过来,像以前在商朔老家那样,和这个妹妹往生继续相依为命。
  可是计划突变,他身置官场,带来的不止是权利和地位的变化,还有被觊觎的婚姻。
  商榷安被下属紧急救醒,拿了能解迷药的药丸兑水喝下,片刻后醒来揉着依旧发胀酸涩的额穴,对屋中发生的一切有所了解。
  他拿起下属捡到的被丢弃在路上的衣物,靠近还能闻到身体主人留下的余香,掀开的眉眼宛若出鞘的刀剑,锋利无边。
  愠怒像燎着的焰火,让他睫羽之下的眼珠泛起幽光,“逃了?”
  枕戈回应,“他们的人早已安排好潜入府中,看护留了一部分人没喝碗里的茶水,一直等着他们现身,如今已经派人追上去了。”
  马车中,在离开商榷安宅子的路上,历常珽选择了混淆耳目,让提前扮成妧枝的人影坐在另一张车中,分开走。
  经过奔逃,妧枝的呼吸还是热的,后背一片湿汗打湿了她微薄的衣裳,发丝也紧贴在脸颊边。
  她被紧紧揽在历常珽的怀里,手脚尚处于劫后余生的细微颤抖中,她差点,差点以为就要被后面的人抓住了。
  历常珽如同对待失而复得的宝物,用袖子为她抹去汗珠,同时柔声安抚,“没事了,阿枝,不要怕。”
  他还来不及观察这几日不见,妧枝模样如何,只能借住车内烛火的光芒,短促打量她,她像受惊的动物,面容苍白,眸光黑亮却有一丝惊恐。
  “常珽。”
  她叫了他一声,似是在确定真的是他,她不是在做梦。
  历常珽回应,“是我,阿枝,你受苦了。”
  他不确定妧枝在那座宅子里经历了什么,只是在看见她脖子上的一两道痕迹后,脸色倏地变沉。
  就在此刻,车外的马夫道:“郡王,不好了,他们追上来了!”
  是商榷安的下属,披甲带着护卫们直接策马追赶,看来是发现了另一辆马车不对劲。
  一行人飞驰着对着他们的踪迹紧追不放,并且带头的喊:“前面的留步,快放了我们夫人。”
  “锦瀚郡王,切勿一错再错,掠走我家主母!”
  历常珽的下属在马车外回击,“胡扯!妧娘子乃是我们郡王的未婚妻,何时成了你们商密使的夫人!”
  披甲不苟言笑,厉声道:“妧娘子已与我家郎君私定终身,她才是郎君的人!还请郡王,速速放人,否则别怪我等动手了!”
  “不知廉耻。”马车中听着两方言语的历常珽骤然低声呵斥。
  妧枝在他怀中一抖,更没想到还会被人追上来,她听见外面交锋的动静,很快马蹄声愈来愈近,所在的马车被慢慢逼停。
  披甲挡在最前,周围的同伙将历常珽的人团团围住,“还请妧娘子下车归家,亦或是等大郎君过来,接妧娘子回去。”
  历常珽对这话感到勃然大怒,只是多年习惯,并未被激的失去理智,他代妧枝冷斥,“你太放肆。我与阿枝明媒正娶,你们郎君当初议亲时,可是推三阻四,真是狼子野心,背信弃义之辈!”
  “滚开,今夜阿枝将跟我走。”
  车外,披甲未有丝毫被斥责的羞愧心虚,而是回话道:“那就请郡王亲自与大郎君说吧。”
  ……
  妧枝待在历常珽身旁,在这紧张而凶险的气氛中,历常珽始终护着她,道:“别怕,我不会让他们带走你的。”
  妧枝却是在想,商榷安会如何对待他们?
  她给他下药,在他面前装得温顺无害,虚与委蛇骗了他整整一晚,他会轻易就放过她吗?
  如同妧枝所想,在静默对峙的局势下,一股动静从不远处快速赶到。
  地上马蹄声整齐有素,妧枝虽没出去,看不见外面,却还是能听到商榷安的下属对着来人叫了声,“大郎君。”
  商榷安来了。
  空地上,离开巷子和周边的人家,这里只剩河道和密林,围绕着妧枝和历常珽等人的是他的下属,手中高举一片耀眼的火把。
  商榷安冷冷看着被迫停在道路上的那辆藏人的马车,“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帮你出来?”
  他一来,周围完全变得幽寂,其他人悄无声息。
  现场只闻火把燃烧时的噼啪声,倒映着每个人的面庞,凝重而肃静。
  “妧枝。”商榷安叫着她的名字。
  那么冷,短促有力,饱含情绪。
  就像他此刻的视线,充满被欺骗后的郁愤和克制,怒火与心头暴戾的冰山相撞,难以平静。
  车里,妧枝刚要动,便被历常珽按住手腕,他摇头,不想妧枝下去。
  妧枝沉默,听着外面的声音不再想要出去。
  然而商榷安的声音依旧没有停止,如鬼魅传来,阴沉冰冷,“为什么骗我?还给我下药?”
  “你在背弃我,妧枝。”
  “亏我那么相信你。”
  他以为他诚心悔改,体贴弥补,她会对他有所改观,至少她答应了,自己也提了条件不是吗?
  结果转头就奔逃到别的男子身旁,商榷安万万没想到,终有一日对付人的下药手段会被妧枝用在他头上。
  她就这么听话,万一给她的是毒药,她也会听信历常珽的倒入他的茶杯里,引导他喝下去?
  这是背叛,而背后谋划之人该死。
  久不见马车中有反应,商榷安也无耐心再等下去,他示意披甲等人动手。
  而一道“住手”呵止住正要行动的下属。
  历常珽探身出来站在马车上,神情沉重且肃穆地看着外面火光照耀下的众人,也看到了只身坐立在马背上的商榷安。
  二人目光如同光影透着对彼此的敌意与杀气相撞,作为被掠走了定亲的未婚妻的历常珽,难以理解商榷安为何要针对妧枝,那般固执。
  他警告道:“阿枝是我将要过门的妻子。榷安,不要再伤害她了,她与你并无瓜葛,也无关系,你再这般下去,不过是自欺欺人,我不会纵容你这般对她。”
  商榷安冷漠注视着说着冠冕堂皇的话的历常珽,横扫一眼,淡淡地将他无视过去,对着马车里的人问:“妧枝,你说呢?你和我到底有没有关系?”
  上辈子,床榻之上水乳交融。
  下了地,府里下人尊称一声“大夫人”。
  到了人前,见了他,叫他一句“主家”。
  是夫,是妻,历常珽焉能说他与妧枝没有干系?他什么都不知道,便要在此自作聪明!
  十多年前,京都雪天,商榷安仿佛又回到了那以一敌百,独自站在所有上京赶考中的学子眼中的那一日。
  从楼上铺天而来,一盆掺杂石子的雪水浇到他头上,伴随着的是京中权贵们的笑声。
  那些自诩高贵的王孙子弟,当街嘲弄着要将他赶出京都,免得有辱他曾经作为王府子弟的名声。
  李氏子弟当时也在酒楼当中,他并不在意历常珽是否会对他出以援手,亲兄弟都不曾搭救,更何况表兄弟。
  可这不代表他就是高洁的,商榷安憎恶的也不是他,而是当时的整个豪门权贵。
  而历常珽不过夹在当中的他连人脸都不记得的小小一抹灰。
  他怎么敢议论妧枝与他人的事?
  商榷安露出一抹血腥的笑,盯着靠在门窗旁不小心露出的衣角,继续道:“当年你要进我的门,你求我,说要做我的妇人。”
  当年草玄堂的夏日,妧枝那抹被晒红透着汗意的脸庞迷惑了他。
  他数度想问,怎么会动摇呢?
  “你我同床共枕十余载,低头不见抬头见,即使相敬如宾,难道就能否认你嫁过我?”
  旁人听得一头雾水,还有的面色惊骇,弄不明妧枝与商榷安的关系到底是真是假。
  商密使说的绘声绘色,字字都像真实发生过。
  可是若做了十年夫妻,那岂不是多年前妧娘子就早早嫁给过他?年岁又对不上。
  “够了。”历常珽阻止商榷安继续胡言乱语说下去,“别再胡说八道。阿枝及笄后也就正当与你弟弟议过亲,婚约已退,一身清白,何曾嫁过你。”
  “商榷安,别再污她清誉!”
  话语声停,商榷安没有继续说下去,却是目光越过历常珽,专注看向那道逐步从马车中走出来的身影。
  她朝他看过来,却在历常珽身边站定,“你走吧,商榷安。”
  “你说的这些,没有人会信。”
  是借尸还魂,还是重生一遍,都是世人无法想象的离奇。
  妧枝刚才听着,都觉得当年过去好遥远。
  她记得商榷安看她的眼神,那天也是这般暑气,白日里旁人几乎不敢出门。
  她笨拙而诚实地编织着好话,他的目光沉默而默许,仿佛打动了他。
  可是就算她承认他们曾经的关系又怎样?她曾一人在那条路上孤独了很久,走了很久。
  她不想走回头路了。
  商榷安冷冷听完妧枝的话,他不再与她固执己见,重续从前,“带夫人下来,让锦瀚郡王自己回去。”
  “动手。”
  他一声令下,披甲等人便上前要控制住其他人,而有两个属下竟趁此摸到了他们的车马边。
  只见妧枝挺身挡在了历常珽跟前,护着他,那清高疏冷的容颜也会为了另外一个人而染上焦急担忧的神色。
  “不许动他。”
  妧枝看到了有弓箭手在商榷安身侧,瞄准了历常珽,她愤然而紧张地朝他瞪过来,宛若化身凶狠的母兽,有着他从未感受过的在乎,“我没有伤害过你的唯真,你不要动他!”
  她指着自己的心口,示意他身旁的弓箭手,“我也从未想过和你重修于好,你要射,就射这。”
  第72章 争锋夺爱。
  妧枝挡在历常珽身前,与那双直勾勾深沉逼视她的眼睛对视,她能瞧见他此时的表情,虽冷冽却不可思议。
  他没有再说话,发号施令,只是盯着妧枝,整个人都被郁气笼罩,握住缰绳的手背绷起青筋,身形僵硬。
  为了历常珽,妧枝不惜与他作对。
  很长时间里,弓箭手没等来商榷安的示意,逐渐将手势放下去,而妧枝成了在场唯一指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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