妧枝(重生) 第66节

  虽然当年未能在对方孤立无援时出手相助,但也未落井下石过,而今更是有心与商密使交好,二人共同搭伴处理过朝中大案。
  张贵妃被叮嘱千万不要得罪了商密使,还要对他异父异母的阿妹多加照顾,于是道:“陛下,快看呀,没能争夺头筹,商小娘子都要伤心哭了。”
  俨然,谁能获胜不过是桩小事。
  败者又并非是预料之中的历郡王和妧枝,今夜小西园捕萤,也就成了无伤大雅的活动。
  为了宽慰人心,尤其是心腹重臣,圣人道:“这是怎么回事?派人去问问,商密使和那位商娘子,是怎么了?”
  侍卫当场领命,前去问询。
  商唯真倒未想到,张贵妃对她这么好,这样也能留意到她受了委屈。
  她强颜欢笑,眼眶却逐渐湿润了,“没什么大事,不过是风沙迷了眼睛,有点痛罢了……”
  她这么说时,留意着商榷安的反应,但商榷安似怀有心事,瞧着颇有些无动于衷。
  商唯真从未见过这样的榷安阿兄,一时委屈到忍不住哽咽……
  张贵妃正与其他妃嫔妹妹说着话,侍卫前来禀告后,她往那头一瞥。
  正好将商唯真悄悄抹泪的样子看在眼里,不仅惊奇且颇为不解。
  “这,这又是怎么了?”一旁圣人正在例行赏赐,被张贵妃的话语吸引,不禁问了一句。
  “什么又怎么了?”
  下一刻,张贵妃眼中出现一只手抬起衣袖,为商唯真擦泪的一幕。
  她顿时松了口气,还以为商密使和这位异父异母的好妹妹闹掰了呢。
  “没什么,是臣妾看错眼了,以为有人闹不和呢。”
  在趁着圣人倾听她的话时,张贵妃忽而换了一副语气,精神也与刚才不同,多了几分兴致,“陛下,您看,商密使而今不小了,像他这般得您看重的有为臣子,这个年岁已经是有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眼下这位还未议亲吧?这将来也不能没有贤妻良母陪伴左右啊,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您太过看重大臣,让商密使为君国大事忙碌,才耽误了亲事。”
  圣人顿时看向商榷安的方向,观测片刻后,道:“你说的有理,朕之重臣,再为国效力,也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你方才的意思,是想让朕还是由你帮他牵线,相看个美娇娘啊?”
  张贵妃摇头,“诶,不对……”
  “陛下,您看那边,不是正有现成的吗?这郎情妾意,可不要打散了一对好鸳鸯。”
  林中树下,对着火光,年长的郎君正为娇小的人影擦拂掉在脸上的泪水。
  女子小声啜泣,已引起旁人注意。
  妧枝也听到附近窃窃私语的动静,她循声看去,不曾想意外地看到商唯真伤心落泪的画面。
  而她身旁的商榷安只沉默地为她擦拭着面庞,偶尔才简短的开一次口,像是在劝商唯真别哭了。
  如同知晓已经引起旁人目光,更是对视线的敏锐,商榷安突然朝她的方向抬眸谛视过来。
  妧枝和他眼眸一触,不由想起今夜在林中一角的一幕。
  不管商榷安出于何种理由,有意还是无意跟她到树林里躲避,都希望不要再有下次。
  也最好不要将事情传出去,否则,她也不会让他好过。
  第59章 她想要个孩子。
  夜游结束后,众人回了房屋。
  商唯真虽然不在默默流眼泪,但还是一脸伤心地回到小院里。
  她比往日更加安静,肉眼可察觉出她今夜的状态不对。
  婢女不敢劝慰,商榷安还在房中,往日商娘子有哪里不高兴,大郎君都会问候两句。
  但通常他更懂娘子心思,一猜就透。
  今夜真是格外离奇,商娘子进门便往卧房里走,一顿趴在床榻上,有时轻时重的嘤嘤啜泣声流出。
  不知是被什么事给招惹住了,从未见她这般难受。
  而大郎君亦只默然地站在屋中央,不曾走到卧室里对商娘子好生安慰。
  他应是有听见那委屈的哭啼声的,然而婢女正想向他请示,该怎么办时。
  大郎君告诉她,“烧些热水,等娘子起身后用来擦面。”
  这都是寻常安排,没什么不妥,但婢女还是一愣。
  皆因大郎君说完这几句话就走了。
  他一走,商娘子那里哭声渐弱,等了一会儿,像是知道了房中没有在意的人了,整个都静默下来。
  隔壁还亮着灯火,妧枝和历常珽是与他们同一段路回来的。
  区别于,二人在前,商榷安和商唯真在后。
  四个人,身边的男子各提一盏灯,一路上气氛古怪而安静,没有一个人搭腔。
  妧枝路上都和历常珽牵着手,本是袖口碰着袖口,但不知不觉就有了其他动静。
  尾指勾在一起,像在嬉闹一样。
  她一时都忘了还有商榷安和商唯真在后面,等进了门,回了她和历常珽的院落,就彻底将这二人抛之在脑后。
  商榷安自是没有睡,他在院子里坐着,下属惊见他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桌上的茶早已冷却。
  本是要劝他早些回去歇息,商娘子那里今夜有些不大对,然而刚靠近过来,还未开口,就被大郎君抬起的手制止住了。
  示意他什么都不要说,驱赶走。
  隔壁院子的灯在此时一盏接一盏的熄灭,唯独这边还亮着,竟显得空寂伶仃。
  这一夜,并不像往常那么好眠。
  但是周围特别幽静,万籁俱寂,独坐在夜中的商榷安仿佛回到从前。
  从商朔老家到京都的路,非常遥远,并不好走。
  他从泥泞中爬起来,摔过一次又一次,再站起来再摔。
  无人高看过他曾经濉安王府世子的身份一眼。
  即便商唯真总是安慰,“没事的,痛不痛啊,阿兄?阿兄最厉害……”,“等阿兄做了官,让那些瞧不起阿兄的人都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云泥之别”。
  这些都不过是无关痛痒的言语,他总是装作无事,也是因为商唯真需要些许信心,让她心里也好受些。
  但只有真正经历过旁人眼色,刁难不屑的商榷安才记得住其中滋味。
  商朔病后,年事已高,为了恩情他自当去药铺请大夫为他续命,每日用药花费他都烂熟于心。
  期间还要照料商唯真,她年纪尚小,总有窥探于她心怀不轨的男子。
  此外,他要读书忙于乡试会试,镇上有加员外郎肯施予他记账的活计,挣点外财。
  家中的生计尚且有商唯真看顾,但她并不能做些什么,所以开垦院中的田地亦由商榷安来忙碌。
  这些过去不为人知,他也从未跟任何人提,如今所有人看到的,都是已经功成名就,官居高位的商大郎君。
  多么风光,倨傲横行。
  只有曾经独自走在乡间道路上的少年郎,单薄身影,始终困在一条暗巷中,不曾出去。
  他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间后宅里,洒扫干净的庭院中来了位新的年轻小妇人。
  成婚五年,他与妧枝的关系毫无进展,彼此疏离,中间布满隔阂。
  女子刚忙完外院的事宜,终于能闲下来松口气。
  路上被从矮墙上跳下来的猫拦住去路,婢女匆忙招呼着,“大夫人小心。”
  妧枝:“我没事,别赶它走。”
  那只猫围在她腿边绕圈,一直叫唤个不停。
  她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脑袋,一脸诧异而又惊喜地对婢女说:“快看,原来是只母猫,它有身孕了。”
  “快找些吃的给它。”
  婢女听话的前去安排,拿了一碟肉干来。
  妧枝沾湿了点水,在肉干变得稍软以后扯成丝,一条一条给猫喂起来,“好猫儿,多吃点,你才有力气生孩子。”
  婢女见她对只畜生颇具温柔和耐心,不禁道:“这母猫找上大夫人,是来给大夫人报喜的呢。等将来,大夫人肚子也能有个好信儿……”
  妧枝在圆房就喝过避子汤,药效长久,只要商榷安不弄在里面,这几年她葵水都如约而至,从未有过推迟。
  婢女似是忘了有这回事,还在期盼妧枝也能借此有个好运,能一举得男。
  而不管耳畔响起什么喜气讨好的词,妧枝都含蓄笑着,不给一丝回应。
  唯一说的话,都是“好猫儿,多吃些”。
  暗巷里被困住的少年身影化作庭院中另一条道路上,沉默旁观许久的成年郎君。
  偶尔回府的商榷安将婢女和妧枝说话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她想要个孩子。
  她也知晓她自己不可能会有孩子。
  后来,她为了妧家的事忙前忙后,四处奔走,再见商榷安已是陌路,夫妻二人更是久不曾同房,见一面都堪称生疏。
  再后来,他领回来一个孩子到家中。
  令人触目惊心的,妧枝吐了一口血,在帕子上。
  他让人把孩子抱下去,想要替她把脉请大夫来看诊。
  但是她从椅子上起来,从他身旁掠过,抵着唇轻咳,神情冷漠,“恭喜了。”
  恭贺的是商榷安终于有了一子,喜的是,不是她生的。
  她也快死了,商榷安和商唯真能不避讳终成眷属了。
  清晨露水更重,尤其山中,夏季不管枝叶都覆盖上一层冰雾。
  而商唯真的婢女从房中出来,蓦然下台阶时发觉踩到一块肉,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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