妧枝(重生) 第28节

  枕戈已先跑回院里命人烧水准备衣物。
  李含翎听见商唯真娇柔嗓音,和商榷安温和安抚的语气,顿时眸光有思绪闪过。
  ……
  不多时,书行居已到。
  商唯真先招呼,“妧娘子,你同我先去屋里吧。”
  “很快就会有人把热水送来,你我可别因外边的风着了凉。”
  妧枝抬眼看了下顶上牌匾,对这里的环境亦是不经意地扫过,便直接忽略了过去。
  但她还是发现了院子里的药炉,隐隐散发的补药的香气。
  这种味道非一日能形成,而是日积月累天天这样才会让人一进来就能闻到。
  曾经商唯真因为始终过不去商榷安另娶他人这一关,心中始有郁结,让她总是宛若西子捧心般。
  将自个儿身子弄得很是孱弱,这难免会让她的榷安阿兄关心她许多。
  看来这辈子商榷安谨记在心,为了不让商唯真像上辈子那样孱弱,已经提前开始为她滋补身体了。
  妧枝回头,看向李含翎。
  “阿枝。”
  李含翎朝她含笑道:“我在这喝茶等你,快去吧。”
  他有心博她好感,十九岁的年轻儿郎想从心意上温柔体贴她,妧枝点了下头充作回应。
  李含翎向商唯真拱手,“还请商娘子也帮我照顾好阿枝。”
  商唯真目光打量他和妧枝,然后微微一笑,“这是自然。”
  妧枝跟着商唯真去了她房中。
  在婢女的帮助下先将脏的衣物都换下,然后身着里衣在屋里等候。
  而妧枝并没有乱逛乱看的意思。
  反倒是商唯真待她热情许多,“四郎君待妧娘子颇为关心,妧娘子真是好福气。”
  妧枝想她的福气哪里比得上商唯真,不管哪一世都有人视她如珠如宝。
  婢女进来送了两碗热汤,商唯真招呼她,“妧娘子,快喝吧,这汤一点都不苦,还能暖胃呢。”
  “多谢。”
  看着里头的红枣桂圆,妧枝并没什么胃口,只浅尝了两勺便放在了一旁。
  她目光偏向一处虚无的地方,但商唯真却以为她是在看她房中的装饰。
  恰巧妧枝的视线对准一处屏风和书架。
  商唯真:“妧娘子可是在看我书架上那套墨宝?那都是我榷安阿兄送的,我还未曾用过。”
  “它用料太珍贵,我舍不得。”
  成色是恍若碧波的蓝绿色,玉石所致,怪不得会被束之高阁。
  妧枝经她提醒才注意到,然而商唯真好似来了兴致一眼,终于能有人和她说说话。
  她愁苦的向妧枝倾诉,“我来这王府多日,阿兄一直忙于公务,今日才得空带我出去一趟,没想到会遇到这一遭……”
  “如今看到这些阿兄送我的东西,心里终于好受不少,但是太多了,我这房里好看的物什都是他让人安置的,我让他别送了,可阿兄却怎么说都不听。”
  商唯真见李含翎待妧枝不同,二人又正议亲,料想他们关系匪浅,应该也能理解她这种甜蜜的“痛苦”。
  然而妧枝一直未曾和她搭上一句话,只捧着碗,垂眸有一下没一下的舀着。
  商唯真说着说着便住了嘴,甚是疑惑地打量起她。
  其实妧枝,当真和她接触过的女子不同,她对任何人都好似不假以辞色,情绪淡得根本不知如何套近乎。
  让商唯真想起天上快消散的云,疏淡得遥不可及。
  “娘子,热水准备妥当了,可以梳洗了……还请妧娘子也随我挪步浴房。”
  服侍商唯真的婢女前来告知,商唯真扭伤了脚不宜挪动,便在她自己房里简单梳洗。
  而妧枝则起身,放下碗,“那我先过去了,商娘子,多谢你招待。”
  将把她当做知心好友一般交谈的商唯真抛在脑后,妧枝在婢女的相请下出了这间满是商榷安布置手笔的屋子。
  “妧娘子,这些都是我家娘子未穿过的干净衣物。娘子过后可以换上。”
  “我知道了。”
  浴房,婢女把妧枝带到后,便离开此处。
  她是商唯真的婢女,当然以自家娘子为重。
  妧枝一个人留在这里,看着还在冒烟的浴桶,下一刻便走到屏风处,将衣物都褪下了。
  经过海棠春坞附近的泥潭一遭,商榷安同下属也都分别回房梳洗更衣去了。
  他动作很快,是常年做一件事养成的习惯。
  在被过继给濮国公后,濉安王府再没有长子,商榷安到了这家并没有过上预料中的好日子。
  对上不敬,又下过大狱,哪怕被革职后保住性命,放回家中休养,从此不涉入官场,濮国公依旧是罪臣。
  而被过继的商榷安自然是一位罪臣之子。
  昔日同僚皆与濮国公断绝来往,仅剩几位好友也在濮国公的去信中,暂且明哲保身。
  商家在京中的宅子被官府收走,商榷安只能随这位新的年老父亲远走,回到商朔老家。
  而商唯真,亦非商朔亲生。
  她是在商榷安被收养的第二年,方才来到这个家中。
  是商朔同族中的遗孤,因见她年幼无父无母,孤苦无依,十分可怜,商朔便收了她做养女。
  初始,商朔对商榷安道:“你是受我连累,从一世骄子,沦落到为我这废人做子嗣,是我耽误了你。”
  “从此你不再是濉安王府的人,我寻了唯真,让她与你做个伴。”
  “以后你们便是亲兄妹了。”
  这个亲兄妹,商榷安初始并不认可,他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亦不认为商朔是他真正的父亲。
  但年岁太长,在过了一年冬日后,直到开年初春,商榷安在商家门口都没看见濉安王府派人来送东西的马车。
  当初将他送给濮国公时,他的父亲濉安王还曾表露几分痛心,离别时按着他肩膀道:“时局如此,你不要怪我,为父也是没有办法。”
  “以后商朔便是你的父亲,但我永远认你是我儿子。”
  “等到冬天,我会来看你,也会命人送些你常用的东西过来。”
  可惜,树白了头,地铺满了雪。
  春来春去,柳芽变成枯干,庭院又多了许多黄叶。
  濉安王府连个人影都没有。
  商朔垂垂已老,见他总是固执等待门前看向远方,先是陪他站一会儿,便摇头哀叹离开了。
  乡间小儿多生厌,尤其村里的游侠少年,知道商朔被贬官,商榷安是个王爷丢到这里的弃子,平日里孤高冷淡,如天上月,映衬得他们好生低贱。
  纷纷笑话他,“商大郎,年年都在此处等你阿父阿母接你归家呢?”
  “还是死了心吧,听说你家中还有弟弟,你父母皆贵,没有你,再生几个不就是了。”
  “你看他那副可怜样,像我家那条狗,等着有人怜惜他,赏他根骨头吃呢。”
  嬉笑声顿时一片,然后就变成了一顿混乱。
  “哎……你再打……”
  对方人多,尽数是乡野少年,商榷安纵使自小习武,也敌不过人多,虽一时占了上风,却也鼻青脸肿。
  待到傍晚,那些人的母亲便找来,对着大门破口大骂,“王孙公子又如何?那还不是都过去了!”
  “还不是与我等一样贬为庶民,你个有娘生没娘教的,打坏了我家子,定要你赔命!”
  “……”
  屋外骂骂咧咧,屋内寂然无声。
  唯有商榷安眉峰冷冽坐在草席上,商唯真替他小心擦着药,一点一点,小声道:“阿兄,不碍事的,就算没有他们,你还有我和父亲。”
  “他们不要你,我要你,我会永远陪着你。”
  所谓天之骄子,不过是被弃养后,跌落泥泞一瞬间。
  后来商榷安当然放弃了一心等候濉安王府的心思,开始认起了濮国公做真正的父。
  对商唯真,他也日复一日的疼惜起来。
  但罪臣之子亦并不好当。
  即便他长大后,读了学,有了同窗,结交了一些人物,他们对他的看法依旧是,王府弃子。
  他在此受罪,他的兄弟们在府中享福。
  背过这些冷眼和轻贱的目光,他面对的永远是商唯真温柔注视他的眼神。
  养父死后,只剩她和他相依为命了。
  也验证了,只有她会永远陪伴他身旁。
  沐浴过后,商榷安已经打理好自身,换了衣着从房中出来。
  途径庭院,他被一声“大兄”给叫住。
  李含翎在他院中百无聊赖地坐在石凳上喝茶,调笑道:“大兄,慢走啊。”
  商榷安刚梳洗过,热水蒸过身子,俊白的脸多了一丝被热气烘过的红艳,从胸膛蔓延到脖颈,再到脸。
  眉目漆黑而锋利,不苟言笑道:“什么事?”
  他不笑便威严,天生一张冷脸,有一刻即便他不是在王府长大,但濉安王那王威,他确实继承的最好的。
  李含翎起了身问:“大兄勿恼,我今日是第一次见商娘子,感念她这么多年在大兄身边照顾,原以为她真是大兄认的阿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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