妧枝(重生) 第3节

  “不见。”
  “若是再提有关婚事的事,就说我出门会客去了。”
  “妧府的人,一概不见。”
  冷沉的嗓音落下命令后,青衣随从便恭敬地从书房内退出,回话去了。
  宴客的厅堂里,笑声戛然而止。
  濉安王没有大怒,神色镇定,俨然已经提前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只捻着茶盏,佯装不知,等待妧嵘的反应。
  中书侍郎妧嵘方才的笑意彻底消散,表情垮塌下来,颇为冷凝,“大郎君这是何意?王爷,这难道也是您的意思?”
  妧枝轻嘲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仿佛早已预料会这样。
  若前世的丈夫也重生了,那么多了一次重来的机会的他,定然也不会重走老路。
  商榷安定然会另娶心上人,而不是她。
  今日登门拜访,因为这层缘由,妧枝才有恃无恐地随妧嵘做客。
  濉安王放下茶盏,苦口婆心念着妧嵘的字,道:“不,英华啊,且听本王一言。”
  “此子,你应当知晓,他刚被认回王府,心高气傲,对我们有怨。我原是想,他为本王长子,以前是不得已才将他过继了出去,是本王这个做父亲的亏待了他。”
  “如今他回来了,理当好生弥补他,为他相看一门好亲事,选一位贤妻。”
  妧嵘冷笑:“王爷的意思是,我家女郎,就不贤惠了?”
  “不不……”濉安王说:“英华莫要误会,非是你家女郎不贤,而是我这长子,他脾性刚烈,我这几日方才对他有所了解。他的性情,实在不适合你家大娘,本王只会担心,你女会因此受伤啊。”
  他眯眼朝妧枝遗憾地打量过来,眼前的女郎即便听见旁人议论她,依然面不改色,可见定力。
  可惜了。
  这般一瞧,妧嵘倒生养了个不错的女儿,只是商榷安那里的意思……
  濉安王想到这个前几日,从东林寺回来,整个人都多了些许威势的长子。
  他器宇轩昂,由于过继多年,早已失去最好教导他的机会,已经不是能由他摆布的孩子了,而是一个有自我意识,强势主张的成年郎君。
  “妧家不宜结亲,”长子的话语犹如一道警钟萦绕在耳畔,“中书侍郎妧嵘,眼下虽是风光,暗中却喜好结党,已与贼子莫明丰有来往。为了一门安危,父亲最好慎重考虑这桩婚事。”
  濉安王闻言一惊,“你又如何得知这道消息?”
  长子道:“我自有我的方法,父亲只要知道我所言非虚即可,若是不信,也就罢了。”
  结党乃是重罪,足以抄家,哪怕是从长子口中轻飘飘说出,濉安王也不敢轻视小看他。
  这个儿子,足智多妖,当年过继出去,濉安王已经后悔了。
  他后面所出的子嗣无一人能比得上商榷安,于是才在商榷安养父死后,又用了法子将人要回来,重新认祖归宗。
  人是一表人才,心思深沉,读书上亦有造诣,而今归家不到一年,濉安王暂时还不想得罪他。
  就当是为了父子情深,濉安王也要考虑商榷安说的话,站在他这一边。
  装模作样地摇摇头,“英华啊……此事,讲究你情我愿,榷安这边,本王会再去劝劝他,但也不可一直耽误了你家大娘婚嫁。这样,给些时日,我继续劝说,你呢,亦可再为大娘相看其他人家。”
  “若能另结新缘,本王便当那日许诺过的聘礼,当做为你家大娘添妆,如何啊?”
  话中意思懂的都懂,不过是权宜之计。
  本意还是推脱。
  妧嵘似笑非笑起身,“看来大郎君与我家大娘是没有缘分了。”
  妧枝也随着他站起来。
  濉安王挽留,“英华,英华,还可以再议,喝碗茶汤再走。”
  “告辞。”妧嵘视若罔闻,示意妧枝跟上。
  父女二人离开的身影出现在一道幽邃的双眼前,濉安王看向打从屏风背后出现的来人,犹豫道:“你所言一切为真?得罪了妧嵘,他可是个心眼小的,不好相与。万一参我……”
  “父亲没看我放在你书房桌上的信件?”
  濉安王迟疑。
  来人身旁的青衣随从就捧出一个盒子到濉安王面前。
  待他将盒子里的书信打开,面色一变,“果真是妧嵘和莫明丰的字迹,好,有这一把柄,倒也不用担心他因此而报复。”
  濉安王看完想将书信收起来,另外有一只手伸到他跟前。
  骨节修长,且略带青筋,意图明朗。
  是要将书信拿回去保管。
  濉安王对上那双眼睛,商榷安不露声色凝睇着他,形成一种无声的威压。
  “咳,”濉安王交还书信,为了不显就在这一刻,被这个长子的眼神给震慑住了,左顾而言他,“那妧家大娘,本王观她性情是个好的,你见都未见,就要驳了这门亲事……不如,还是跟人家相看一下?”
  “……”
  第3章 恩恩怨怨。
  王府里出来,上了马车,妧枝与妧嵘沉默以对。
  相较于在妧家的慷慨激昂,妧嵘难得气焰熄灭,一脸复杂的沉思,濉安王为何会中途毁约。
  “这不应该,他难道不担心我去圣人那里参他一本……”
  妧嵘喃喃:“如此小人行径,还是当中多了什么变数?”
  他猛然目视妧枝,两眼如炬,“他莫非见过你?还是你二人有龃龉……”
  任由妧嵘揣测推断,更数度接近真相,妧枝都如事不关己,一脸冷漠。
  直到妧嵘停下来,妧枝才道:“阿父是受濉安王的气,疯了,才说这些胡话么?”
  “素不相识的人,何曾见过?”
  妧嵘知道是自己推断“错了”,妧枝自小长在身边,见识不广,什么年轻郎君,要有接触,作为未婚女郎根本瞒不过大人耳目。
  更不可能越过他,去认识濉安王的长子,还是被从小过继出去的儿子。
  直到去年孝满,养父已死,方才被濉安王使尽手段认回来。
  如此复杂的身份,妧枝不可能率先见过商榷安。
  既然都不认识,那就说明,对方对这门亲事,不是对妧枝不满,而是对他们妧家整个都不愿意了。
  妧嵘观测与他同乘一车的长女,匪夷所思道:“他若是见过你,就不该拒了这门亲。”
  即便车中光线暗淡,妧枝的相貌姿容亦属上乘。
  她的眼睛最有韵味,却变得清冷,似抹了寒霜,在料峭的春日里,是那么孤倨。
  这样的女郎,任何男子都会为之倾倒征服。
  妧枝只漠然看着他道:“阿父还未死心?”
  妧嵘未曾马上做出回应,酝酿片刻,算计道:“本就是濉安王与我做好的约定,而今他们毁约,我怎能轻易就这么算了?”
  好歹也是一位中书侍郎,不是三两句话就可以打发了。
  妧枝今日登门,确定了商榷安的态度,他是真不想再娶她一回,妧枝同他一样,也不想嫁他。
  却不妨碍给对方添些堵。
  商榷安应当不知晓她也重生了,以为她还像上辈子那样,顺从家里安排要嫁进王府,这才摆出态度拒绝。
  正好妧枝便不用担心对方承受不住压力而反悔。
  亲事,肯定是不成的。
  却能让妧嵘去恶心他,妧枝道:“这作派,的确有贬低阿父的意思。”
  “也许在这家人的心里,妧家的分量也不过如此吧。”
  妧嵘神情瞬间变了,“这事不会就这么过去,哪怕他是王子皇孙,都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
  妧枝不知道妧嵘打算怎么做,但只要他愿意找王府麻烦就是好的。
  嫌隙越大,她与商榷安就越无可能。
  马车停在中央御街,旁边就是待贤坊,上下左右皆是闹市,妧嵘理了理衣角准备起身。
  妧枝:“阿父作何去?”
  妧嵘:“你这女郎,倒管起为父来了。”
  他摇摇头,“我去会友,商议此事该怎么办,你先回去,晚时我再归家。”
  妧嵘下车,这般时候他倒一副慈父模样,吩咐马夫,“慢些赶路,送大娘回去。”
  妧枝推开窗户,看着妧嵘的身影逐渐拉远,人倚在马车阴影里,漠然得如一座积灰多年的沉石雕像。
  “停车。”
  马夫惊讶回头。
  车内年轻的女子威严深重,气势倒比当家主母还要凌厉,“我有东西落在王府大门口,你去帮我取来。”
  “可主君吩咐……”
  妧枝睇着马夫,“我会在延庆坊的胭脂铺等着,还不快去?”
  “……是。”
  等到妧枝下车,马夫调转车头,往濉安王府的方向去。
  中央御街的角落马驿里,正在吆喝的伙计见到人来,即刻招呼,话音还未落下,就被来人掏钱的动作制止了。
  “一辆轿子,送我去琴台巷。麻利些,要快。”
  荷包里掏出的铜钱仿佛都透着香,一双玉手,不沾阳春,可窥娇贵。
  轿子启动,坐在里头的妧枝慢慢安然下来,心也静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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