妧枝(重生) 第2节

  全然不似以往,双目灼灼,如同烈女。
  为今只有冷冰的一片,凉薄之意。
  妧嵘:“你还好意思叫我?别再唤我阿父,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日前你阿母是如何交代你的?”
  “说了今日东林寺之行,事关你的婚姻大事……你呢?!为何要怠慢王爷王妃,做什么去了?”
  妧枝:“荷包丢了。”
  “寻了一阵。”
  她面色过于镇定冷清,妧嵘一眼察觉出不妥,眯起眼睛严苛打量妧枝,“一个荷包,比你的婚姻大事还重要?比你阿父的信誉还要值钱?”
  他警告道:“你让为父在王爷那里失了脸面,你记住了,哪怕你后悔不想攀这门亲,我也有的是法子把你嫁出去!”
  “不是今日的王府,也会是其他门户,区区小伎俩,再敢毁亲事,我饶不了你!”
  被搅了计划的妧嵘怒气冲天,顶着勃然大怒的脸从妧枝身边出去。
  妧枝被撞了一下肩。
  抬眸就看到背后露出双眼通红,委曲求全看着她的妇人,“阿母。”
  妧家主母懦弱道:“大娘,你怎么可以坏了你阿父的好事。”
  “不听话,不懂事。”
  她摇头叹息,往日一惯会护着她听话的女儿这次却奇异的没有动静。
  无动于衷,堪称冷情。
  “为什么啊?”妧家主母问。
  性格变得古怪的女郎依旧沉默不语。
  问不出所以然的妧家主母感到失望地摇头,擦着眼泪往外走。
  身段标致的女子在她身旁轻轻跟上。
  一行人从观音殿里出去,相看不成,濉安王府的车马停在桃花林处,正准备离开。
  妧家的下人追着主君而去,请求上马,却得不到理会,一路走远。
  被抛下的妧家主母和女郎一个哭哭戚戚,一个视如不见。
  在绕过花坛前一棵树时,有一对人影从旁边露出来,只一眼就能认出是谁。
  妧家主母许是没见过对方,不知道树下说话的男子,就是今日催着她要见的王府子弟,商榷安。
  余光一瞥,忍不住轻叹,“好相貌啊……好一对玉人。”
  男子正与人交谈,面前是个女娇娘,瞧着气氛和悦,容不得别人打扰。
  妧枝一笑,麻木的脸面多了丝嘲讽,些许灵动。
  看来今日议不成亲,也不光有她一个人的手笔。
  不知道这位是什么时候重生回来的?却懂得,避开与她相见。
  前世,妧枝就是与商榷安被父母安排在寺院里相见,因她掉落了荷包,被商榷安捡到,因相谈了几句,就被大人们误会看对了眼。
  于是做主定下了他们的婚姻,以至于令她深陷苦海。
  而今妧枝重生一回来,自然就事先捡拾好荷包,宁愿不出朝晖堂,也不要与商榷安碰见。
  只要他们俩一直相互避开彼此,就不会再像上辈子那样,令她受商榷安所害。
  娶错妻,嫁错汉。
  而他施予她的苦楚,她通通都会连本带利还回来。
  “阿母,走了。”妧嵘不与他们同车。
  妧枝与妧家主母要先回程,下人已经将车马赶过来了。
  妧家主母还在看那对惊艳了她眼眸的璧人,听了女儿的话,回神。
  下人扶持她上前蹬马车,女眷的动静惊扰了大树下另一旁的身影。
  妧枝从花坛旁走出,对方抬起的眼眸子里就只觑见半道窈窕的影子,她着了一身白,头戴簪花,腕挽翠玉。
  清丽得像菩萨身前侍奉的玉女,洁白无瑕。
  唯独衣襟前的抹胸小衣,是掐尖一抹绿,菊瓣纤长如枝头上的新芽。
  裙摆划出涟漪,绣鞋不沾迟疑。
  “榷安阿兄,你在看什么?我们还要进去上香吗?”
  “缘何不去呢?”墨色的眼眸收回略显疑惑的打量,宽慰跟前的人,“没什么,一时看错了眼,走吧,进去吧。”
  仿佛不值得在意,桃花树下,上香的男女进殿上香。
  东林巷里,归家的马车缓缓驶离此地,上辈子的两只不登对的鸳鸯,终究正本归原,拨乱反正,回到了两不相干的道路上。
  第2章 黄河不死。
  镶金釉彩的杯盏嘭的一声落地,随着茶汤四分五裂。
  妧嵘的脸色铁青,阴鸷难看,指着堂屋正站着的妧枝以及她身后躲藏的身影怒骂道:“你不去王府赔罪?你焉能不去王府?你凭何不去?”
  “看看你身后,你娘养的什么东西,娶妇娶贤,我却娶了个废物,生出这么个孽种!”
  被妧枝挡着的,是年仅十三岁,一脸惊恐软弱的妧家的独子。
  妧酨zài。
  在妧嵘常年斥责打骂的苛待之下,已经养成了十分胆怯的性子。
  母亲和阿姐被训,亦只能哆哆嗦嗦地躲在姐姐身后,如惊弓之鸟。
  妧家主母平美君被丈夫嫌弃,惨遭羞辱已成常事,站在角落另一旁唉声抹泪,身旁还偎依着一个八岁的小女郎。
  加上妧枝,妧家共有二女一子。
  这样的家世本该多子多福,家和兴旺,但却因为东林寺为妧枝相看一事,未能达成所愿,让这家中更添了把火。
  从寺里回来第三日,妧枝就称病不舒服,一直闭园不出,让想再度与濉安王府结亲的妧嵘忍无可忍。
  直到今日借着教导妧酨的由头,对这独子开始打骂,要上家法,妹妹妧柔去搬救兵,这才惊动了长女。
  “为父本以为你是个懂事的。”
  “你阿弟是孬货,这辈子也不晓得能否为我妧家振兴门风,光宗耀祖,”妧嵘冷冷看着妧枝道:“你难道也要败坏家中名声,做那等不孝不悌的女子?”
  目视中,妧枝已经明白妧嵘的心思。
  “说来说去,看来父亲还是没断了攀高枝的心意,想让我嫁入王府。”
  “养你们这么多年,也该知晓为家中分担些责任。”
  妧嵘:“你阿弟诗文才学一样不通,等他成才要等到何年何月?如今他,我是靠不上了,你阿妹要不是年岁不合适,也可以把人选换成是她,不然也不会就只有你了。”
  这明目张胆地威胁让妧枝回想到以前。
  以前妧嵘亦是如此拿母亲撒气,拿兄弟阿妹来让她妥协。
  上辈子妧枝自然很懂事,须得立起来,答应妧嵘提出的一切,才能保护好他们。
  但如今,他便是一切灾难的来源,即使不答应,这辈子妧枝也能换种方式保护要保护的人。
  何必拘泥一定要妥协?
  妧枝:“我只登门赔罪,却保证不了王府那边是如何想的。”
  妧嵘要的就是她这句话,瞬间脸色和悦起来,“这倒不必你多心,你只管随我上门拜访就是。”
  妧嵘轻抚胡髯,“本就是两家相谈好的喜事,濉安王焉能不遵守约定。真若如此,我定要参他一本。”
  他似运筹帷幄,早已胸有成竹。
  妧枝面无喜色看着他笑里藏刀的样子,不发一语,随后妧嵘便要求她,“还不快收拾一番,今日就去。”
  说时,还剜了角落里的妇人一眼,甩甩手无比嫌憎失望地从面前出去。
  妧嵘走后,堂屋中就只剩平氏和妧氏三个兄弟姊妹。
  妧枝让开,露出身后的妧酨,回头侧身一个一个逡巡打量他们。
  母亲平氏在妧家向来没有话语权,以夫为天,被训后只会以头抢地,此刻也跟多年前的每一日,每一刻一样。
  哀怨,胆怯,哭泣。
  却从未想过站起来大声呵斥妧嵘一句。
  妧酨触及长姐眼神,觉得那目光忽然像一把冷刀,让他心里发凉,“阿,阿姐?”
  妧枝:“你都听到阿父说的话了吧?”
  往日父亲为难,阿姐相救,都会安慰他一句,今日口风却不同以往了。
  妧酨一愣,赶忙答应,“是,是是,我会改的,我会……”
  妧枝:“你心里没觉得羞耻吗?”
  妧酨脸色顿时煞白,难以置信望着妧枝。
  平氏也停止哀泣,唯独最小的妧柔眼也不眨地盯着长姐。
  妧枝:“从前阿父打你骂你,都是阿母、我替你担,妧嵘虽是个背信弃义之人,说你的话的确不是没有道理。妧酨,你还要躲在你母亲姊妹背后多久?若你想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该清醒起来,让大家都瞧得起你。”
  “别再叫妧柔来帮你搬救兵了,没有人可以护住你一辈子。”
  让人惊诧的是妧枝竟然直呼父亲姓名。
  震惊于她的胆大,妧酨失色地看着她,被刺激到嘴皮发抖,却回应不了一句。
  妧枝亦不理会平氏作何想法,打断她想要为儿子说话的冲动,“我去收拾了。”
  濉安王府。
  书房内书卷散发着墨香,茶汤冒着热气,里面的人影立在书架跟前,对前来禀告的随从所提的事情,似乎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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