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但大哥是未来皇帝 第57节
洒金扇辅以水墨画,燕冬手下不停, 问:“殿下这两日在做什么?”
两日没见了呢。
“在宫里休养,陛下不让主子去衙门折腾, 刑部有差事都是递进清晖殿的。”当午在门口说。
燕冬问:“宫里没有往清晖殿塞什么人吧?”
当午只以为燕冬是担心主子的处境,说:“没有,主子身旁都是自己人。”
燕冬想起之前去清晖殿的时候连个宫女内侍都没有看见,许是被燕颂安排到不那么近的位置了。
“那就好。”燕冬没有再说话, 安静地完成了扇面,搁笔出了门。
葡萄和雪球已经和好如初,正叠在一块儿晒太阳,他伸手一手揉搓一只,说:“等这个月忙过了,四皇子府也差不多该好了,到时候就带你们俩去新家溜达溜达。”
葡萄翻了个身,露出肚皮,爪子抱住燕冬的手,葡萄眼水亮亮的,可爱地叫唤了一声。
“越来越喜欢撒娇了!”燕冬揉了葡萄一把,起身去审刑院了。
小狗们送主人到角门前,等燕冬骑马走了,雪球盯着主人离开的方向,正要趁机“离家撒野”,就被随从一个眼疾手快提溜起来,拍拍屁股赶回府中。
*
崔玉在文心楼喝茶。
此次春闱,江南考生众多,其中有几个与崔玉相识,是江南官家子弟,或是他在各大阁楼里认识的才子,说来巧合,其中有个人和这文心楼重名,姓文名心字清莲。
文心家世凄苦,幼年丧母少年丧父,好在乡里的教书先生心善,肯教他读书。他也知奋发懂进取,这些年读书用功,二十中举在江南也颇负盛名,崔玉赏识他,不仅是这份上进才能,还有那张清水芙蓉的脸。
“小郡王。”文心在桌前行礼,待崔玉颔首便落座,举手投足都很有文雅气。出口却是直接果断没有客套的,“小郡王屈尊降贵,有何吩咐?”
“清莲,你这是冤屈我了。”崔玉叹气,“从前我可是拿锄头陪你铲过牛粪鸡屎的,说什么屈尊降贵。”
文心笑了笑,说:“小郡王待我好,我记得的。”
“你今夜就要赴考了,届时不好相送,我这不就来送送你吗?”崔玉亲自提壶给文心倒茶,“我陪你喝一杯,说说话,待会儿顺路去陪我家小表弟用饭。”
今夜考生入场,考三场九日,审刑院辅佐考院治安巡防事务,燕冬作为长官,索性就在审刑院住下,等结束才归家。
“是了,燕小公子如今是御前亲臣了。”文心看了眼崔玉,没由来地问了一句,“小郡王为何要在雍京久留?”
崔玉倍感莫名,“一年来一回,能多待一段时日也很好啊,清莲怎么这么问?”
“几位殿下明里暗里在斗,小郡王既然无意做官,不如早些回江南,远离纷争。或者说,”文心笑了笑,“您其实是扮猪吃老虎,也想帮谁一把?”
他这样说话,崔玉不怒反笑,说:“看来清莲话里有话。”
文心垂眸思忖,崔玉也不着急,抿着茶等了他片刻。
终于,文心还是开了口,“我同寝有一个考子,是秦州人,秋试在当地排名最低,头一日来的时候忧心忡忡,很是紧张忐忑,中间甚至还找大夫开了安神静心的方子。可就在昨天夜里,此人从富文楼回来后与我们围炉探讨文章时,我发现此人心情大变,不仅十分舒畅,谈及应试文章时更是侃侃而谈,很有自信。”
崔玉轻轻敲了下桌子,“清莲此话何意?”
“不仅是他,今日我与同窗叙话时,他也与我说起自己同寝里有类似的考生,而且十分巧合,那人也去过富文楼。”文心看向崔玉,“小郡王聪慧,应当明白我的猜测是什么。”
“你想说,富文楼在做春闱的营生。”崔玉摩挲茶杯,“这事儿太大了,清莲为何与我说?”
“能做这种营生的人必定位高权重,说不定还会牵扯出哪位天潢贵胄,此事危险,但春闱是天底下读书人都盼着的事,为国择才,岂能鱼目混珠?所以我在犹豫,我辈不惜死,但如今难就难在没有证据。”文心看向崔玉,“小郡王若想入朝为官,这是个契机,且看您愿不愿意用。”
崔玉说:“怎么说?”
“您若愿意,便请立刻着手查探,您若不愿,”文心微微抿唇,“我也想好了,去雍京府向王府尹禀告,他是读书人出身,在职权之内又不与哪方交好。结果如何,我一力承担。”
“清莲是个有心人。”崔玉合扇,轻轻敲在文心手上,“你且勿惊,此事我来请人证实。”
文心垂眼,看了眼搭在粗布袖口上的那柄洒金扇,说:“好。”
“富文楼?”燕冬站在窗前,看了眼对面的三层小楼,“什么来路?”
“富文楼的掌柜、营生都记载在上,下官看来没有任何问题。”一旁的任麒呈上一本簿册。
燕冬翻了翻簿册,“啪”的合上,没有说话。
“今夜考院就要开门了,”任麒犹豫地说,“您看,此事要不要先向陛下禀报?”
“事儿太大了,没有证据到了陛下跟前怎么说啊,难道就说探子发现富文楼里有不明人士出没,接触考生?接触考生犯了哪条律法?可这不说,出了事儿就晚了,难啊。”燕冬拿扇柄敲了敲肩膀。
的确如此,涉及春闱公平不是能儿戏的,若是捕风捉影就是让所有人都看审刑院的笑话,再被有心人一挑拨,审刑院就是自找麻烦。偏偏大事上丝毫风声都不能忽略,方才任麒收到消息时也担心将此事禀报燕冬后,燕冬是否会重视。
“这事儿不能马虎,也不能冲动,”燕冬说,“至少要先拿住一点证据,证明咱们不是疑神疑鬼,然后立刻上报御前。”
任麒颔首,说:“先抓人?”
“捉贼要拿脏。”燕冬回到圆桌旁落座,“找人把鱼给我钓上来。”
“是。”任麒转身就要去挑个自己人,才出两步却被燕冬拦下,“且住。”
“与春闱有关的营生是掉脑袋的罪过,卖方不可能和不知深浅的买家做生意,找人假扮考生怕是行不通。”燕冬晃了晃扇子,“要找真考生。”
任麒犯难,这时候去哪儿找一个又能相信又能临危不乱做戏的真考生?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这头正犯难,那头崔玉闻声赶来,门前的校尉传了话,燕冬首肯后就把小郡王请入雅间。
“哟,”燕冬揶揄,“这么早就饿了?”
崔玉让任麒免礼,走到燕冬对面落座,说:“我是来和你说正事的。”
燕冬没说话,但脸上显然写着:就您能有正事儿?天真要塌下来啦。
崔玉自诩天底下最好的表哥,并不和小表弟计较,把方才文心和自己说的事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
燕冬和任麒对视一眼,崔玉见两人并不惊讶,稍微一思忖,笑着说:“看来是我多费心了,你们审刑院的耳目多厉害啊。”
“表哥别这么说。不瞒你,我们正在查这事儿呢。”燕冬看着崔玉,“我且问你,那个文心能用吗?”
崔玉颔首,说:“能用。”
燕冬确认道:“没被美色所误吧?”
“瞧你这话说的,”崔玉瞪了燕冬一眼,“放心,大事小事我分的清。我与文心相识数年,这是个一心读书不迂腐、一心上进不为浮名所动、不忘恩义的人,否则就凭他二十中举,如今就不会仍然住破院子穿粗布衣裳。地方上的官府富商,想招婿或是直接养着他的,他一个没搭理,钱都拿来供养当年让他读书的先生、帮着乡里修建私塾了。”
燕冬颔首,示意任麒亲自去找文心,说:“能让我家表哥说好,那必定是好,是个美人儿。诶,那你是不是其中一个?”
“什么啊?”崔玉摸摸肚子,“馋了!”
燕冬吩咐外头的人去拿食单,直白地说:“你想不想要这个文心?”
“我与他只有朋友之谊,没有别的。”崔玉笑着说。
“哦。”燕冬跟表哥通气儿,“昨夜舅母来信了,让娘亲在京城里帮你相看相看有没有合适的小郡王妃。”
“不慌不慌,”崔玉接过常青青递来的食单,选了几样茶点果子,十分淡定,“真催急了,我就削发为僧,云游四海去。”
“那怎么行呀!”燕冬向常青青摇头,没额外再点别的,只瞪着这个不着调的,“你是小郡王。”
“咱家又不止我一个孩子,怕什么?诶,”崔玉问,“记得你珏表哥吗?”
燕冬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冷酷如冰雕的脸,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记得!冷冰冰的,好凶!”
“你这样说,他要伤心了。”崔玉好笑,“他这人就那样,不喜笑,笑起来更吓人!但他可喜欢你。”
燕冬狐疑地说:“喜欢我,那怎么这些年都不找我啊,也不和我写信。”
“他以为你不喜欢他,不敢和你说话。”崔玉憋笑。
燕冬委屈死了,说:“我每次往江南写信送礼,信里问候了他,备礼也有他的一份呀。”
“你给别的表兄弟姐妹也写了,也备了啊,看着很像寒暄客套嘛!”崔玉说。
“哼。”燕冬很不高兴。
“别鼓着脸,我今晚回去就给他写信,让他立刻滚来给你负荆请罪,好不好?”崔玉哄着说。
燕冬哼哼,“别想污蔑我的名声,我可是很尊敬兄长们的。路这么长,别折腾珏表哥了。”
“是,我们冬冬最乖了。”崔玉笑着说,“老头子有意放权,但我不管事,这些年来家里的正事都是你珏表哥操心。所以别担心,咱们老崔家有人,你珏表哥比我能干多了。”
“好吧好吧。”燕冬老气横秋地说,“后人自有后人福呀。”
“后人自有后人福呀。”门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燕颂目光含笑,出现在燕冬视线之中。
“大哥!”燕冬“噌”地站起来,大步走到燕颂面前,很惊喜的,“你怎么出来了?陛下不是让你好好休养吗?”
“乌老年纪大了,这几日有些不好,我请旨出来探望,顺道来瞧瞧你。”燕颂嫌道,“宫里闷得慌。”
“晚些时候我陪你出去走走。”燕冬握着燕颂的左臂,请他到桌旁坐,“乌老身子如何,要紧吗?”
“身子倒是其次,要紧的是心病。”燕颂垂了垂眼,“治不好的。”
燕冬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这是人家的家事,转而说:“我在办大事呢!”
燕颂拍拍身旁的椅子,示意燕冬坐下,说:“我都知道了。”
崔玉抿着茶,听燕冬给燕颂讲述方才的事情,生怕遗漏任何一句,燕颂目光含笑,认真倾听,两个人谁都没有看他。
当他不存在了啊。
崔玉笑着摇头,起身去窗前吹吹风,楼下行人如织,夫妻相携,情人相伴,突然,他耳边响起燕冬的那句话,想起燕冬的小秘密,跟着就咂摸出点不对劲来。
这个念头大胆到有些吓人了,但转念一想,其实又在情理之中。
“葡萄越来越会撒娇了,而且又胖了一些,看着和雪球差不多大了。”燕冬撸燕颂的袖子,要看一眼他的伤,“它俩今儿打架,雪球竟然不敌葡萄,真是兄纲不振!”
燕颂揶揄,“狗随主人,必定是和你学的。”
“它们怎么没有一只和你学呢。”燕冬纳闷。
“或许因为有一只小狗已经在学我了吧。”燕颂说。
燕冬纳闷了一下,谁啊,这个人背着他在外面养小狗了吗?待对上燕颂打趣的目光才反应过来,“你在说我吗!我是小狗吗!”
“不像吗?整天嗷呜嗷呜叫唤。”燕颂说。
小狗很让人喜欢的,燕冬于是没有和燕颂计较,说:“那我不如它俩。”
燕颂提壶倒茶,被燕冬伸手接过。他笑了笑,“怎么说?”
燕冬给燕颂倒了一杯,很认真地说:“它俩有小狗牌,我没有。”
崔玉:“?”
这说的什么话?
燕颂也愣了愣,“什么?”
“受宠爱的小狗都有小狗牌,雪球的是白玉牌,葡萄是黑玛瑙,我连个木头牌子都没有。”燕冬支腮,叹气,很惆怅,“或许我的主人并没有我疼爱它们那样疼爱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