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萧云徊:“嗯?”
齐昭:“当你举棋不定的时候,选择相信和你相爱的那个人,而不是怀疑和拒斥他,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两个人的世界,总比一个人的世界,可能性要大上许多,不是吗?”
“……是吗?”萧云徊喃喃回应:
“是啊。”
他不自觉陷入恍惚中,听齐昭说话也时远时近、似幻似真。
然后,齐昭不动声色地拨动琴弦,弹起他们排练的那首歌。
可否不分肤色的界限,
愿这土地里,
不分你我高低……
第100章
年底总是各种兵荒马乱。
晚会仍在紧锣密鼓排练中,光是人员的错峰安排和统筹,已经让萧云徊忙得不可开交,更不提年底和县政府,关于今年各种项目验收和明年各种项目开发的斡旋。
袁恒宇到了美国之后,可能由于忙于公务,又有时差,自上次视频一面之后,尽管两人维持着袁恒宇日常活动的报备与收到,萧云徊却体察到前所未有的牵肠挂肚。
他一面下意识不时查看微信消息,一面又担心自己的问候成为打扰。
忍不住想找个人聊聊,不知不觉间,萧云徊走向了林超办公室。
其实,林超和萧云徊的繁忙程度不相上下。
三级物流体系进入下一阶段,是日复一日各村快递的妥善管理和调度,适逢计算机部门的快递入库系统尚未搭建完成,这一过程需要从上到下不断磨合,林超整个部门正为优化此事焦头烂额。
与此同时,林超主管的快递板块,也承担了跨年晚会的一大部分节目筹备。
萧云徊想,尽管林超已经戒烟,拉他到楼下停车场空地放风,总没问题。
就这么想着,他人已经到了林超办公室门外。
林超所属的这栋楼,多为玻璃幕墙装潢。
当年林超搬到这间采光极好的单独办公室,本来乐不可支。
孰料曾诗彤十分不满,以“装修风格破坏办公隐私”为由,花了好一番工夫,用旧报纸把所有墙面从内部重新遮挡了一遍,林超即便无语但大气都不敢出,遮挡完成后还鼓掌表示曾诗彤审美卓绝,从而形成物流楼的一道靓丽风景线。
萧云徊回忆这些趣事,忍不住在心中感慨林超和曾诗彤这俩活宝实属天生一对,正欲抬手打算敲玻璃门,突然听见屋里穿出一个女声——是曾诗彤,而且……没听错的话,她好像在哭。
林超和曾诗彤小俩口自在一起之后极少吵架,吵架也多为曾诗彤对林超耳提面命,谅林超吃了一百八十个熊心豹子胆,也断然不舍得弄哭曾诗彤。
屋内传出隐隐约约的哭声,不想窥探他人隐私,萧云徊正欲抬腿离开,却听见曾诗彤带着哭腔说话的声音:“人家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是不是我当初不该坏了李博阳和思霏的好事……就像你说的,他对思霏真的很好,是不是真的各人有各人的命……”
听见“李博阳”的名字,萧云徊的耳朵忍不住竖了起来:曾诗彤这姑娘向来敢爱敢恨、我行我素,怎会因为区区一个李博阳,还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举,而悔不当初到哭泣?
脚步不自觉沉重下来,他又听见林超的声音,相较从前应对曾诗彤的小暴脾气态度无甚改变,语气中流露着诚心、耐心与呵护:“不是的……当然不是……”
只是,与林超自大学开始相识相交将近十年,他并非听不出,林超的声音当中夹杂一丝不同寻常的迷茫,甚至是……沮丧?
曾诗彤没有因为林超的安慰而停歇,而是继续哭着,历数从小到大更多“作恶多端”的故事,质疑自己是否“恶有恶报”。
可在萧云徊听来,无非是一些正义感十足,憎恶恃强凌弱欺软怕硬、憎恶虚伪欺骗言不由衷的侠女故事。
更何况,曾诗彤一向自视甚高,怎会突然对自己的过去全然否定起来?
屋内,林超无能为力地哄,“不是”、“不要”、“不会”、“你没有”,反反复复言说,只为了平息曾诗彤当下崩溃怀疑人生的情绪,可是,仿佛又知道他说得再多,这些情绪也不会消失。
林超明明是能说会道插科打诨之人,却对眼下的情境一筹莫展,想必发生了什么事,萧云徊隔着一堵玻璃幕墙都能共情到林超的手足无措。
他正犹豫,自己作为二人共同的亲密战友兼好友,该不该打破僵局,进去做些什么,终于听见曾诗彤哭到无法自控,嘴里喃喃反复:“那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们……我们明明都那么喜欢小孩子……”
“小孩子”三个字出现,让萧云徊的眉头下意识一皱,他的心头也随之一紧。
他知道林超曾经是杭州快递点小分队和皓皓关系最好的人。
他也总听曾诗彤畅想,东方朵朵里这些那些可爱物件,她家未来的小公主都要有。
他太了解他们,因为了解,所以心痛。
“没事的,现代医学技术那么发达,我们还年轻,可以慢慢治疗,慢慢尝试……”林超只能小心翼翼地安慰曾诗彤。
“可是医生说概率很低,医生给出的那些方案,听起来都好痛、好恐怖!”曾诗彤的哭声听起来透露着无数惊惧。
“那我们就好好保重身体,顺其自然,接受命运,好吗?”林超虽然为人豪迈,处事其实谨小慎微,尤其讨厌风险。
萧云徊想也知道,要他说出“命里无时莫强求”,多么勉为其难。
“可是那样我们就没有孩子,你……就不会有孩子……”话题总算进展到最让人痛彻心肺之处,曾诗彤的哭声也相应地尤为撕心裂肺。
下一瞬间,林超原本疲惫的轻声突然严肃而凝重起来,他说:“那我们就不要孩子!我们在一起,不是一直很开心吗?!有你,有我,我们的世界已经很完整!你不也常说,在网上看的那些生育之后的衰老变形,好可怕吗?那我们就放弃这个想法,好好过我们的二人世界!好不好?!”
林超的话语里混杂着解脱、绝望、本能求生欲和破罐子破摔,他好像疯了。
萧云徊的手指在林超办公室外的玻璃幕墙上扒得生疼,可他的身体像被人正中要害狠狠暴打,僵硬到无法动弹。
随后,他听见曾诗彤更加歇斯底里地回应:“不好、不好、不好!我要有孩子的人生,我要有选择的人生,我要有你、和你的结晶的人生!我要完整的人生!我不要残缺、我不要遗憾、我不要我爱的人因为我的缺陷而痛苦和不完美!!!”
曾诗彤好像也疯了。
“会有办法的,会有的,都会有……”疯了的林超无法治愈同样疯了的曾诗彤,他只能不停描绘那些毫无根据的场景,说平日里人们喜爱挂在嘴边的好听话语,重复、反复、循环往复。
萧云徊试图敲门打断这节奏的手,举起又落下,他闭上眼,再睁开眼,艰难抬起腿,终究还是选择离开。
那之后的两天,曾诗彤作为主管考勤的副总,打电话向萧云徊要了两天病假,顺带解释林超作为家属,陪同请假。
萧云徊想也没想便同意下来,不由自主在电话里嘱咐:“你们好好休息,繁星有我呢。我们铁三角永远是友情第一,就像你常说的那样。”
曾诗彤在电话那头先是沉默,而后“嗯”了一声,略带哭腔,再匆忙挂断电话。
曾诗彤病假的两天后,接连着的周末,袁恒宇回来了。
翘首以盼的那个下午,萧云徊接到袁恒宇的微信:“已经到浦东机场了。”
他们上次交流还停留在袁恒宇回国的前两天,萧云徊让袁恒宇把机票信息发给他,起飞降落时都报个平安。
萧云徊知道袁恒宇在上海转机还要等两小时,这一趟旅程应该不易:【累吗?】于是他问。
“还好。只是下一趟飞机晚点了,可能要晚一两个小时。”袁恒宇实话实说。
【那岂不是要到九、十点?】萧云徊错愕。
“是,据说是天气不好。”
萧云徊立马坐不住了,适逢下班前两个小时,他正和齐昭一起练歌。
齐昭见他魂不守舍,便问:“萧总,你有什么急事吗?”
萧云徊抬头条件反射回应:“没有,回一下朋友的信息。”
须臾间,袁恒宇的微信发了过来:“有机场大巴,很方便。”
齐昭没有再追问,也没有弹起吉他催促萧云徊继续练习,只略微关心地看着萧云徊,看样子他并未轻易相信萧云徊的若无其事。
读过袁恒宇的回复,萧云徊再次抬起头,对上齐昭炯炯有神的眼睛,两人相顾无言将近十秒。
萧云徊拿起手机,注视时钟,思忖片刻,突然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对齐昭说:
“现在是2022年11月21日下午4点48分,我现在有种冲动,想要从星港开一个多小时车去禄口机场接一个人。”
“他五小时后会回到南京,他就住在南京,住的地方离禄口机场的距离,是我从星港开车到禄口机场距离的四分之一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