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晏星河抬头,看向墙壁上无数双颜色各异的眼睛,微微一笑,“照这么说,我是非帮你不可了。”
这面墙拴着那么多妖怪,将他们对话听去的不在少数,要是晏星河对这只鸟精的威胁点了头,那么其他妖怪就会有样学样。
人人都长了一张嗓子,人人都可以用这一点威胁他,一旦被拿捏住,到时候别说阴阳石,他能不能活着离开都成一个问题。
他话里的笑意听得人后背起鸡皮疙瘩,那鸟精浑身瑟缩了一下,硬着头皮着说,“你最好是识相——只要你肯答应救我出去,我保证不给你找麻烦,绝对不会弄出任何动静。”
“或者我也可以有第二个选择,”晏星河生平最厌恶的事就是有人威胁他,朝对方走近半步,阴影随之压过来,“不用带你走,一样可以让你发不出任何动静。”
话音伴随一声铮响,腰间的佩刀已经出鞘,那鸟精一双竖瞳被刀光映亮,惊慌失措地尖叫一声,脑袋和身体已经分了家。
让晏星河没想到的是,那鸟精不知道是个什么种族,依靠本能发出的一声短促的尖叫,穿透力却极强,整片墙壁的妖怪都因为这道声音躁动起来。
不过眨眼功夫,迷宫外面隔着石墙传来脚步声,领队的守卫清楚出路,领着人马片刻不耽误的长驱直入,说话声由模糊变得清晰,那动静朝里面一寸寸逼近。
晏星河转个身的功夫,唯一的出口已经透出火把的光亮。
守卫进来看见鸟精的尸体,一定会想到是有人闯入,在洞窟里面展开大肆搜查,届时出口被封光线大亮,他将会陷于无处可藏的处境。
他的目光飞快地掠过洞窟中所有事物,最后停在了波澜微动的练功池——
隔着大老远池子里的血腥味都能扑过来,他抬起头,又看了一眼顶上那些蠕动的蚕蛹。
“……”
晏星河闭了闭眼。
血池就血池吧,总好过被烛阴抓到,那变态一样的老怪物直接杀死他可能都算痛快的。
他深吸一口气,迷宫那头的说话声越来越近,正要憋气跳下血池,一只手突然抓住他把他拽了回来。
晏星河只来得及看见白纱扬起的一角,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倏忽放大了数十倍,人已经被框进了画卷,连人带画摔在墙角那堆法器之中。
十多个身披黑色大氅的守卫出现在洞窟,密集的火光瞬间驱散黑暗,一切细微的动静都无所遁形。
领队在笼子前巡视一圈,没多久就发现了鸟精身首异处的尸体,转过身对手下吩咐一番,十多只火光往洞窟四周铺散开,还有两个寸步不离的守在洞口。
那领队按住腰间佩刀,沿着笼子形成的长线走了几个来回,再一次走到尽头时,突然抬头看向那堆闪闪发光的宝贝。
他拿刀鞘将其拨开查看了起来,珠宝法器随之叮铃哐当的滚落,里面是实心的,并没有藏着什么人。
他又看了会儿,举着火把走开了。
随着各种法器向四面八方滚落,一只卷轴落在他脚后,铺展开一半图画。
要是他方才再仔细些,停留片刻多看一眼,就会发现水墨勾勒的桃林小楼中,两个指头大小的人影站在花树下,长袖衣摆寥寥几笔却纤毫毕现。
看见领队离开的背影,其中一个人影动了动,跑到卷轴边缘往外查看。
“这卷轴能隔音,他听不见我们说话。”站在桃树下那人低声说。
比起晏星河的警惕,对方闲得十分云淡风轻,一袭白衣胜雪,斗笠下白纱轻盈的垂落。
画中世界的桃树与小楼是简单几笔勾勒出的立体轮廓,除了纵横的墨色线条,天地间俱是一片白茫。
那人从桃树舒展的花叶下向他走来,轻纱和衣摆随之涟漪般荡开,恍如清风徐来,自带一泓秋水仙气,第一眼竟叫人生不出什么防备。
不过单凭外貌不足以断事,这人出现在隐雾泽这种地方,就已经说明绝对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更何况对方露面的时机如此巧合,说不定是用了某种手法一路跟踪他下来,看着他闯过迷宫,找到法宝堆,杀了鸟精,然后掐准时机出手。
这么想着,那人朝他走过来的时候,晏星河下意识朝后面退开了点儿,警惕的看着他,“你是什么人?”
那人透过白纱与他对视,丝毫没有因为竖起的尖刺而感到不快,开口时声音低沉温润,“我不会伤害你。”
他转过身,斗笠微微仰起,看向画外的动静,“你想找的东西不在这里。”
晏星河说,“你知道我想找什么?”
那人说,“阴阳石在洞窟第一层。”
晏星河一愣,“我凭什么信你?”
那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说话时依然慢条斯理,有种任何情况都无法撼动的从容,“你就算把这堆法器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阴阳石,到那时你就会明白所做不过浪费时间。”
晏星河考虑了一下,试探他,“你既然知道阴阳石不在这里,那么想必也知道它的去处?”
那人直接跟他点明,“阴阳石就在烛阴身上,你若不信,可以去试试。”
晏星河冷笑,“你是让我去送死。”
对方负手朝他看来,白纱下露出一线鼻梁和薄唇的光景,声音轻柔而温和,“我要是想让你死,刚才就不会拉你进画卷——我说过了,我不会伤害你。”
第97章
守卫队翻来覆去在洞窟中找人,甚至连假山里面和血池底下都搜过了,依然没找到。
关押鸟精的笼子里面有几只别的精怪,领队站在血池边缘沉思片刻,打开笼子抓住其中一只兔子精,捏着脖子把人拽到门口,“他是怎么死的你们肯定看到了,说,那个闯进来的人藏在哪儿?”
他的声音像黄钟一样浑厚,在面前说话耳膜都要给人震碎,那兔子精胆小,吓得拼命往后面缩,泪光盈盈的眼睛中带着仇恨——
这群食人鸦把他们抓来虐待强暴,他就算看到了也不想告诉对方,咬牙憋着一口怨气,兔子耳朵都吓得冒出来了,愣是一个字都没说。
“跟我拗着来是吧?”那领队将人往外面一扯,兔子精拼命抓住栏杆的手轻而易举就崩开,瘦弱的一只被拎在半空,那领队凶神恶煞的吼他,“大王有那么多美人,也不在乎死了一个两个。我数三声,你要是还不开口,往后也不用暖床了,明天就将你剥皮抽筋送上大王的饭桌!”
他果然就数了起来。
“一。”
“二。”
快数到三的时候,笼子里传来一声轻笑,是最角落靠着墙的模糊人影在说话,“小兔妖,你也不必为我隐瞒了,他们要怎么处罚我就让他们来。那只嘴贱的死鸟挑衅我在先,被我咬死是他活该,你们要怎样我都认了。”
领队扔了手里的兔子精,锐利的眼静看向牢笼里面,“你咬死了那只鸟?”
一个少年从阴影中剥离出来,眉目修长,眼瞳凝成精光,灰扑扑的衣衫披在肩上像片破布,露在外面的手腕和脚踝却纤细白皙。
他的嘴唇挂着干涸的血迹,下巴底下的衣裳被鲜血浸透了一团,还沾着几根翠色的羽毛。
那少年舔了舔唇角的血丝,猩红舌尖一闪而逝,他轻蔑的踹了一脚鸟精的头颅,定格在上面的表情写满死前一瞬间的惊恐,“这鸟精仗着自己是个天上飞的,看不起我们貂族,他出言辱我在先,我不能杀他?”
头颅滚了几圈滚到笼子外面,摔在了领队脚边,他低头看了一眼,突然张开手掌钳制住少年的脖子,上半身拎出笼子悬在半空,“你当我是傻子被你哄着玩儿?那鸟精的死法是脑袋和脖子分了家,你嘴里长了几颗牙啊,能直接咬断他的脖子?”
少年被他掐得喘不过气,目光却很是清明。
领队察觉到杀意甩开人后退两步,鬓角的长发扬起,被一闪而逝的寒芒截断。
他抓起垂在胸前的断发一看,切口十分齐整。
那少年跪在笼子门口,手掌往两边一拽,手里的细线如钢丝一般绷直。
手腕一翻,又变成了柔软的丝线,在他掌心圈成紫光,竟是一根发丝,“我们紫貂一族耳后的头发极为坚韧,注入灵力后可削金断玉,关键时刻可以用来保命。那鸟精有点儿本事,论打打不过论咬咬不过,要不是有这个宝贝,方才死在笼子里的就该是我了。我揣着一点儿家族绝学用用,这也不可以?”
领队的目光扫向他背后的尸体,脖子处的断口齐整如削,考虑片刻,忽然一脚将少年踹进笼子里面,“下次再敢弄些鬼动静浪费老子时间,老子一刀宰了你,让你去地底下跟那只死鸟做伴!”
后背狠狠撞在墙壁上,少年闷哼一声,低下头,一缕血丝从嘴角流了出来。
他安静的靠坐在黑暗中,一言不发,仿佛畏惧于对方的恐吓,没人看得见的地方,嘴角却向上扬了起来。
领队叫人拖走了鸟精的尸体,重新给笼子上好锁,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异常,骂骂咧咧的带着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