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待到瞧清那熟悉的身影,她生生将惊呼咽了回去,惊骇化为哑然。
元昭一向警醒,真要进了贼他不会毫无动静,那么那人是谁不言而喻。
她默不作声打量着池宴,眼里透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池宴嘴里咬着一个布袋,一只手提着灯笼,瞅准一只趴在树枝上的蝉,身手矫健,快狠准地抓住!
随手扔进袋子里,动作一气呵成,紧接着物色下一个目标。
听八两随口提了一句,外头的蝉吵得厉害,他和雪青拿着棍子打了好几天,手臂都酸了,没有半点作用。
真是一群有蝉生没蝉养的家伙!
于是他只能半夜来,化身勤劳小蜜蜂帮忙捉蝉。
沈棠宁觉浅,稍有动静都能将她吵醒,肯定不堪其扰。
然而用棍子打动静太大,他只能选择最笨的办法,那就是一个个捉,不过池宴自认身手好,这对他来说难度不大。
他趴在树上,各种高难度的姿势尝试了个遍,丝毫没留意这一幕尽数被人瞧了去。
她站在窗前,静静仰头望着他,心中多起来的郁结瞬间就散了,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一股酸胀的情绪蔓延在心间。
她想,这世上大抵只有他才会默默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费尽心思,只为了能让她睡个好觉。
树影幢幢,他还没发现她的存在,同样,沈棠宁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但她猜想,他此刻的神色定然是带点漫不经心的吊儿郎当,眼神却很认真。
最后一只蝉被收入囊中,将布袋系紧,池宴无声松了口气:
别说,倒也是个力气活。
忙活了一天,半夜还要捉蝉,他眉眼染上倦怠之色,微微勾起唇,不过好在不算白费。
他敏捷地从树上跳下来,刚站稳身子,冷不丁听到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池宴。
他身形一僵,缓缓扭过身。
四目相对,沈棠宁扶窗而立,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
她只穿了白色中衣,头发披散在肩头,神情比月色清冷,目光却是柔的,像月光下的潺潺溪流。
池宴局促地在原地愣了会儿,硬着头皮上前,下意识将袋子藏在身后:我吵醒你了?
她摇摇头,故作不知:你方才在做什么?
他随口扯了个谎:可能是赏月。
口袋里此起彼伏的蝉鸣在这时格外刺耳,颇有种声嘶力竭的架势。
沈棠宁静静瞧他,眼见着他耳根慢慢红了,神色也变得窘迫,唇角翘了翘:你头低下来一些。
池宴正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听到这话一愣,倒也听话地低下了头。
她抬起手臂,从他发间摘下一枚树叶递到他眼前,他思绪有些迟钝,慢半拍啊了声:谢谢。
沈棠宁看着他呆呆的模样,险些没忍住,语气尽量平静:下次别这样了,瞧着怪傻的。
她也不是这样娇气的人。
白日里忙碌,回了家晚上也不能消停,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府里住了位母夜叉。
池宴摸了摸鼻子,听到这话误解了她的意思,心里揣测着她这是不是又生气了?
沈棠宁突然踮起脚来捧着他的下巴,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
一触即逝的体温,池宴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撤开了身子,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倏然亮起眼眸,眼巴巴瞧着她。
这是不是和好的信号?
这么说来,他今晚不用睡书房了?!
老天果然待他不薄!顺手为之竟还能有意外之喜!
池宴来不及激动,只见她温柔地朝他弯了弯眉眼,逃避似的垂下目光:早点睡。
然后,啪地一声将窗户给阖上。
池宴盯着紧闭的窗户,试探性地推了推
很好,从里面栓紧了,没有给他一丝可趁之机。
他长久地凝视着,半晌没能回神。
后知后觉摸了摸嘴唇,池宴险些气笑。
什么意思?
他这是被调戏了?
第296章 纸上玄机
次日,雪青伺候沈棠宁梳洗,认真端详了她几眼,话音好奇:小姐昨夜睡得还不错?
她想到什么,唇角抿起一抹弧度:尚可。
雪青心中纳罕,好像心情也不错?
这可真是稀奇,自从和姑爷闹别扭后,小姐已经连着几日没有展露笑颜了。
她心中正疑惑着,就听沈棠宁淡淡出声:今日穿那身银朱色吧。
雪青惊讶抬眼,瞬间会意:小姐要去拜访谁么?
她垂下眼帘: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马车驶入街道,路过繁华地段,茶棚里有几句议论声飘了过来:
瞧瞧这天,哪里会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可不是么!我看这群官员就是吃饱了瞎折腾!
马车里,沈棠宁抬了抬手,雪青清了清嗓子示意车夫:停车。
车夫将车停在路边,沈棠宁静静地听着。
听说这是那位状元郎出的主意!虽说他学识渊博,可难道还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比钦天监的那群人还要专业?
没错,这不胡闹么!据说朝廷还打算让住在下游的百姓搬走,正是地里忙活的时候,谁愿意搬啊?
要我说,术业有专攻,不是自己擅长的那就不要插手,省得惹人笑话!
雪青听得攥紧了拳头,面露不忿:这群人知道什么?咱们这么做是为了谁,简直好心没好报!
沈棠宁神情倒还算平静,嘴角翘起玩味的弧度:你家姑爷和工部尚书打了赌,在陛下面前立了生死状,你说如今最盼着他受人唾骂的是谁?
雪青倏然睁大了眼:工部尚书?
沈棠宁眸光幽暗:眼下反对池宴的声音越大,对他来说越能增添底气。
她话音一顿,语气添了几分讽意,可他也不想想,到时候倘若事情真的发生,反噬的孽力也会成百上千报应到他自己头上。
雪青眼里闪过亮色: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沈棠宁指尖轻点她的额头:走吧。
马车重新启程,一路来到谢府门口。
门房瞧清前来相迎,沈棠宁下了马车站稳:外祖父这会儿可在家中?
今日谢太师休沐在家,她是特意来拜访他的。
门房点点头:老太爷想来这会儿在书房呢。
沈棠宁熟门熟路来到书房,等待着小厮通传,她心中是有几分忐忑的,她怕外祖父不肯见她。
但她的担忧无疑是多余的,很快,小厮便请她进去。
进了屋,外祖父坐在窗前练字,他已是将近耄耋之年,身子勉强还算康健,只头发几乎全白了,颇有种仙风道骨的儒雅气质。
她的母亲正是他最小的女儿。
沈棠宁上前,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棠宁拜见外祖父。
谢太师直至落下最后一笔,才开口让她起来:坐吧。
沈棠宁来到他对面坐下,眸子悄然打量他,脑海中组织着措辞。
她这一生鲜少怕过谁,外祖父正是其中一个,在沈棠宁的眼里,他充满智慧富有学识,有着能够洞察人心的一双眼睛。
对小辈,他并不算严厉强势,但好像和慈爱也沾不上边。
可不待她开口,对方率先将刚临的字推了过来:
瞧瞧,祖父写的字如何?
沈棠宁只好定睛看去,纸张上写着偌大的一个字
谢
她目光一顿,犹疑一会儿才缓缓评价:圆润含蓄,浑厚藏锋,祖父的字还是依旧让人叹服。
她说这话也不全是客套,崇敬谢太师的人不在少数,不乏有人收藏他的字迹制成帖子临摹,他的墨宝更是在民间有市无价。
谢太师眼眸含笑:你来写一个,也好让我瞧瞧,这些年有没有生疏。
沈棠宁有些汗颜,硬着头皮道:棠宁献丑了。
她年幼时曾跟着外祖父学过一段时间,可惜天资愚钝,没能得到他三分真传,反而自成一派。
提笔挽袖,沈棠宁神色渐渐专注,在纸上落笔。
她的字不同于寻常女儿家,字迹娟秀,反而透着凌厉气势,为了避免惹人嫌话,沈棠宁在外人面前要做些伪装,不过外祖父熟知她秉性,倒也没有必要。
您请过目。
她略显局促地垂着头,像年幼时一样,忐忑地等待着外祖父评价。
对方视线落在纸上,目光不由一凝,过了许久才道:戾气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