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哎呦,我的好姐姐,我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里,我哪敢啊,我都是为了你好啊,若是别人,我才不会去管呢,你就是太敏感了,别成天想这么多,揪着小事不放。”
“可是和你在一起……我越来越不开心……”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当年你妈让我受了那么大委屈,我不还为了你忍着?你这性子,要不是我,谁还给你做小伏低哄着你呀,我也累了,不想吵了,要是对我实在不满意,那就分手吧,咱俩都冷静冷静,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总是把我往坏处想,你这样也真的让我感到难受,该不开心、该生气的,应该是我吧,我真要心痛死了,白费我一片好心好意,我就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在乎过我。”
叶立风声音软下来,含了哭腔:“对不起,我错了嘛……”
没人再说话,传来陈彬离开的脚步声,接着的是叶立风的抽泣。
风不知耷拉着眉眼,与阎椿对视,直到班委竞选临了尾声,叶立风才眼圈红红地进来,趴在了风不知座位旁边,一动不动,风不知有些心疼,悄悄看着她,想了想,在手机上问程又又:“陈彬是和你一个班的?”
程又又回得很快:“是,咋了,他也招惹你了?”
风不知手指一顿,点了点屏幕,“‘也’?”
程又又骂了他几句,让风不知别信男人的鬼话。
风不知笑了笑,默默打字:“他刚和叶立风吵架了……”
“我就说有好戏看吧。”程又又发了个表情包,随后道,“你也想办法劝劝叶立风,我还挺喜欢她的,谈个恋爱却成了傻子。”
“尽量……”
翌日晚间,叶立风拿着个信封回来,静静看完了,呆了半晌,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将信一丢,趴在桌上呜咽出声,挺高一个人,却能蜷成小小一团。风不知一忖,轻轻上前,拿起信封,果是陈彬写的,她略略扫了一眼,入目是:“……不要再有下次了”,只觉臭气扑面,冷笑一声,可她偏是个不会安慰人的,犹豫着伸手碰碰她的胳膊,弱弱出声:“叶立风……”
叶立风闷闷的声音传来:“别管我……”
风不知叹口气,求救的眼神递给阎椿,阎椿想了想,拉她走了:“既不想,便算了吧,个人自有个人命数,自己想明白总比别人劝来的好。”
风不知看着她,眸里藏了些哀戚:“我是不是有些自私……冷漠?”
阎椿讶然回头:“你怎么反而怪起自己来了?”
风不知不愿再说,垂下眼帘,手上微用了力,却没从阎椿手里挣脱出来,两人躲进楼梯间,风不知抬眼看她,握住自己的手紧了紧,暖暖的。
阎椿笑了笑,耐心地想着话:“……不知,往往温良之人才会有此一问。
你从未做过害人之事,也从未有过害人之心,这在我看来,已是善良,如今我发现,你比我想要中要更加美好,因为你在以圣人言行要求自己,我认识一位叫岚景的,极仰慕桂魄,‘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眼望而不能及,所以迷茫、自轻,我们所能见到的善,往往如日月高悬,惠及众生与万世,点点繁星般的善却常常看不见,星子再如何努力,也终究只是那一点,可是,并非人人都能成为日月,又可是,星星亦是光亮。”阎椿说得慢条斯理,抬眼与风不知对视,“风不知?”
风不知扯了扯嘴角:“我……罢了,不可得之物,确实不该奢求。”
“姐姐啊,我时常觉得可惜,人各有命,人之命与人之求往往不配。”阎椿一叹。
“可是明明是我在活我的人生,都是来人间走一遭,为什么不活得痛快些、热烈些,我就是要争,我的人生,只能我来做选择,怎么能容别人插手。”后面的话她没法再说,风不知看向阎椿,用眼睛来诉说:我不甘心做个奴婢,我不愿意轻易死掉,然后成功逃离、遇到白羽,我不想做乱世的浮萍或哀鸿,所以我向荒乔乞求……哪怕求不得,起码也不后悔。
阎椿久久无言,半晌,才轻声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么……”
第39章 风过木(三)
一口气说完了,风不知冷静下来,咽了咽口水,心却渐渐提起来,惴惴抬眼觑阎椿,有了一点点的后悔,不该说这么多的,不该将太多心里话告知旁人,很多时候,太过真诚、太多轻易的倾诉,往往在别人那里只是个轻飘飘的笑话,甚至会成为回旋的利刃。
不要搜肠刮肚地想法安慰我。
不要用变得古怪的眼神看我。
不要把我视为莫名其妙的怪胎。
不要来理解我……
可是……风不知眨了眨眼,她终于意识到,阎椿在她心里,与所有人都不再一样,所以她才能情不自禁地、如此轻率地向她言说,是因为在幻境里那许多日夜的相依为命,是因为她像水一样的示好和令她上瘾的暧昧?脑子里一团浆糊,黏糊糊的,思绪渐渐混乱,她想不明白了,不愿再想,不敢再想。
过了多久呢,手脚发麻后,变得冰凉,阎椿握住她的手腕,起先很克制,渐渐攥紧,她终于启唇,先是一叹:“很多人都活得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明明是活人,却连死去的执念都不如,所以那些有生气的、或者是一直试图看清未来的、甚至是矛盾挣扎的人,在我看来,都是极其耀眼夺目的存在,你能体会到吗,就像是滚滚黑渊中,亮起了点点的萤火,没有人不会被吸引,风不知,你足够特别,直到现在,我才找到我的答案。”
风不知怔怔看着她,再次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心情像一块冰融入一湖水,没来由地冒出一声感叹,她怎么,就这么合适呢,恰如其分,量身定制,让她有些,舍不得放手了。她握着一个很厚实的气球,勇敢则是填充它的气体,经年压抑的勇气抵住球面,不能让它变大分毫,有的瞬间突然泄气,有的时候又不甘放弃,终于遇到一团烈火,勇气冲动膨胀,然后,“嘭”一声。
风不知倾身,抱住了阎椿,双手与身体之间的空虚被填满,她闻到了她发间幽幽的清香。
求你……来理解我。
求你……来充实我。
求你……来温暖我。
很想吻她,风不知垂下眼帘,吻她的头发,吻她的眉心,吻她颤动的睫毛,吻她柔软的唇,再吻上她的锁骨……在亲吻之后,续上自己的手……风不知制住自己的想法,逃跑一般松开怀抱,站定,感受到了一点点的欲望,她品尝干净这看似细微的欲望,吞咽,掩藏,等待遗忘,就此结束吧,她已经心满意足。最后,她拉着阎椿回了宿舍。
军训后面接着国庆假,风不知却忽然接到母亲的电话,告诉她,奶奶很想她,已经上火车了,电话两端的人都觉得惊讶,母亲有些歉意:“很突然,我们也劝她再等几天,但是你奶奶很急,酒店我已经定好了,你冬天的衣服我让她顺便带过去了,就当和她旅游好不好?”
风不知点头,挂了电话,看着黑下去的屏幕,心里有了隐隐的猜想,沉默片刻,退了回家的票,暗自合计一下,军训闭幕式之后就没有事了,坐地铁差不多一个小时到火车站,应该正好能接到奶奶,她在宿舍群里说道:“我有事不回家了,就不和你们一起走了。”
阎椿便来问她怎么了,想了想,说和她一起,风不知一愣,强调自己是陪奶奶,阎椿无所谓地笑笑:“我待在学校也无聊,不如和你们出去玩,周边应该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吧,我还没见过。”
风不知没再拒绝,两人上了地铁,到了火车站,等了小半个小时,风不知看到奶奶走出来,心头无端一颤,她已经许久没见到她了,比记忆中矮了一些,也瘦了,虽笑着,看起来很精神,却少了生气,显出迟暮之意。风不知上前,接过奶奶的行李箱,扯了嘴角一笑,没有说话。
奶奶一边走,一边扭头盯着风不知看,面上浮起满足的笑,皱纹一圈一圈,看了许久,眸中的光又沉下来,漏出一丝悲伤。
她们的大学在吴城,历史悠久,旅游地点不少,国庆这几天假,三人几乎走了个遍,正是旺季,每个景点都是人山人海,太阳又毒,风不知累得都蔫了。
这日到了鸣寺,十月樱盛放,阳光落在粉白的花瓣上,亮晶晶的,满地落花如被,一阵风拂过,便会摘走一片樱花,风大了,花飞如雨,翻转着,或聚为漩涡,或散作星点,引得人群惊呼,纷纷掏出手机拍照。
风不知正找了处石头坐着,被惊动,抬起头,怔怔望向樱花雨,出了会儿神,随即一叹,风来了,跟着风飘摇,雨落了,随着雨沉浮……谁不是风中的絮,雨里的萍呢……阎椿站在风不知旁边,垂着头,细细替她拈去发间的花瓣,花香便染上她的指尖,阎椿眨了眨眼,温暖的樱花香碰上风不知的脸颊,她浅浅一笑,柔声道:“怎么不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