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谢准接过来,浑身都颤抖了,万万没想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就这样从天而降!真是老天开眼,他颤叫了一声杨姑娘?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许以怎样的报答,仿佛怎么报答都嫌不够,他作势要跪下来给杨水琴磕头,杨水琴吓了一跳急忙去扶他,纠缠来纠缠去两个人像是抱成了一团,杨水琴脸一红,挣脱开谢准扭身就跑了。
谢准都没敢去追,生怕她以为自己是蹬鼻子上脸不尊重她。这么多年两个人惺惺相惜,其实内心早有情愫,可是谁都没有先开口,谢准知道她有卖身契,自己没钱赎。杨水琴也知道他一心许道,心无旁骛。
谢准暗自发誓,杨水琴今日之恩他必定永世不忘!其实他们都想对彼此好,都想不遗余力地成长起来然后照顾对方,保护对方,可是他们全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到。
无能之人,什么都不配拥有,即便遇到也会错过的。如今心法到手,窗纸将破,也唯有练成了本事才有可能被叶家高看一眼!来日倘若真能得偿所愿,也不算委屈了杨姑娘。
谢准拿了心法躲在家里潜心修炼,仅仅两个多月,他便吃透了其中奥妙,甚至隐隐有了筑基之兆。
当他满面红光再次见到杨水琴时,激动得语无伦次,拽着她一口气跑到江边,给她展示自己的成果。
看着江面上任由谢准驱使的薄雾,杨水琴又惊又喜,断言谢准有天赋!甚至比她自幼伴读的叶惊云强多了,叶惊云学会这些的时候还用了一年多呢!
谢准听完,狠狠掐住杨水琴的双肩质问道:“真的吗?你别诓我?!”
“你不出五年定能结丹!你放心吧!”杨水琴知道自己资质平庸,此生恐怕止步中阶再难进境,从此更是把整颗心都扑在谢准身上了。
回去后,她继续偷抄心法捎给谢准,她从小在叶家长大,从来没有人会怀疑她什么,防备她什么。可这世上终究纸包不住火。
水系心法入门容易,练到中途遇到瓶颈,既没人指点、又无丹药加持,再加上谢准急于求成,不想一步踏错,竟走火入魔了。
“爹爹行差真气,发疯伤人。当时我虽未结丹,但是练气这么久寻常人也远远不是我的对手,他们告到了领主府,叶家派遣修士出来制服我,一眼看出我的路数分明是修习了水系心法才有的样子。那里头不少人认出我,不免怀疑我去年还在当轿梯子,给领主跪地擦鞋,怎么转眼就懂了水系的功夫?
叶家将我关押起来,喂了恢复神智的丹药,同时搜我全身,翻出来摘抄的心法,开始彻查上下。”
谢修竹替他们捏汗,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谢准长叹一声:“他们上门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你爷爷也是在那个时候受到惊吓,没熬过去。”
谢修竹再也忍不住,眼泪决堤,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林婴站在旁边,只能默默哀叹,也没有办法这个时候去打断他们。
“你母亲体弱,终日以常人自居。她的身子其实连常人都尚且不如。可实际上,她自幼为叶家公子伴读,是早就结丹了的水系修士,就因为那时候、叶家将我悬挂起来示众,要将我当成偷盗心法的贼子断去双手。”
谢修竹脸色苍白:“那、那你们……”
谢准叹息道:“我死也不招,甚至一心求死。因为我已经知道纵有心法,凭我自己也是结不成内丹了!那我还活着干什么?我还不如死了!我只求老天有眼,来生能容我做个水系的修士!
可是你母亲,竟然在最后的关头挺身而出,谎称是她为贪图银两,摘抄了心经卖给我换钱。
她偷偷告诉我,这事一但坐实了,我就不是偷盗,顶多挨一顿打,好歹四肢全乎。她贪点小钱也不是什么大罪,顶多罚她两个月月钱。还说她从小在叶家长大,上上下下都会关照她,不会将她怎样的。”
谢修竹接道:“这怎么可能?偷点古董钱财也就张只眼闭只眼了,偷盗心法可是重罪!”
谢准声音悲呛:“我也是按她说的做了之后,才知道偷盗心法,卖给外人,是吃里扒外的大罪,本该处死!”
林婴的心也随之揪紧了,谢准既然说杨水琴那时候是结了丹的水系修士,后来杨水琴又变成了一个普通凡人,也就是说……
“我不知道她何必为我豁出命去,她也不想死的。审她时她一直都在狡辩,说自己是明知道我这个傻子不会炼成什么出息,才拿入门的心法骗我点钱花。她既没有卖给别的水系、又没有卖我机要的地方,祈求叶家对她从轻发落。
可不论她怎么说,叶家仍是将她废了内丹逐出府门,还洗去了她的记忆以防她再行泄露之事。最终留了她一条命,已经是念在她伺候多年,网开一面了。至于我,当然也没轻饶,一粒药,毁我丹田融我筑基!此生,再也……再也没有可能!”
“废了内丹……融了筑基。”这种伤痛之于修士,无异于粉身碎骨的灭顶之灾了,因为每个人都只有这一次机会,如被毁去,除了化形丹不能再造,而练就化形丹所需要的龙芽,每逢千年才出一株。
谁能等得起呢?真的等到了,没有强大的人力物力又如何与恶龙缠斗,抢夺到手?抢夺到手了,又有谁能替他们炼化?
怎么想,都是死路一条了。
那是谢修竹的父亲和母亲啊……
“那天我背着你娘离开叶府,几步摔一跤。水琴重伤难愈,又被洗去了记忆,她懵懵懂懂,忘了我是谁,也忘了自己是谁?更忘了发生过什么?
我泪流满面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内心里,极其痛恨叶氏全族!他们掌握着力量、支配着力量、又靠这力量凌驾于众人之上!
夺取赏赐皆是肆意胡为!杀伐决断也是任性拿捏!可他们凭什么呢?他们究竟哪里配呢?假如是我坐在那个位子上,我一定会救苦救难、只把力量分享给心地纯良倾心许道之人,绝不会任人唯亲!更不会收礼带徒将心法给不配之人!”
谢准有一颗赤诚之心,他尊重他所倾慕的水系,至死奉行了这番准则。他的一生毁誉参半,抛开所有的分歧客观来说,他虽然没为水系增光添彩,建树功勋,但至少也没有玷污败坏,应该称得上是一位中庸之主。
他一生最大的功绩,就是养育栽培出来一位真正潜心修行,登顶水系,受后世敬仰的大宗师。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幻境之中的谢准仍在一步一趔趄,他的心是苦胆做成的,里面再也酿不出一丝蜜。老父至死没曾享过他一点福,他觉得自己无望的人生也该画一个句号了!可是背上的杨水琴该怎么办?我若这样死了,岂不害她更苦?
谢准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着,不知去哪,也不会停下。等他终于力竭倒下,挣扎不起了,他看着身侧的杨水琴,心里只剩下一句话:等我来生成了水系修士,再来为你遮风挡雨。
一只乌黑的靴面出现在模糊的视线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将死之人的幻觉。
头顶一个声音对他说:“你今生就可以做到的事情,何必非要等到来生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太忙了,昨晚上做梦梦见左辞和林婴。
第144章 云在青天水在瓶
谢准嘴唇翳动了几下, 仍是没有发出声音,但是他心中所想却被头顶之人尽数了然,上面似乎笑了一下, 道:“本座说你能做到,你就能做到。本座问你,现在, 你还想不想成为水系的修士了?”
谢准昏花的眼神这才微微清明了一点, 但他全身无力, 仍是爬不起来, 只将眼珠微微移动,顺着这只乌黑的靴面,瞧见了一片绣着仙鹤振翅图的玄色袍角。
这是通天教的打扮。
虽然没有看清楚来人正脸, 但是林婴已经明白, 周天子找到了他,也选中了他。
可为什么是他呢?这样的好事本可以赏给身边之人,还是说他对这禁术并没有把握?谢准只是一个试验品?
但后来试验成功,周天子也并没有再对别人故技重施过。
这时候, 周天子半蹲下来,露出帷帽波动之下, 被掩藏住的虚虚幻幻的脸, 脸上似乎在笑:“你想就好, 记住你此刻的渴求之心, 永远不要忘记, 本座这就成全你。”
剖丹之术, 痛苦非常。
承受了不属于自己的内丹的滋味, 竟比被刨丹者的痛苦还要加倍。
谢准烧了七七四十九天, 终日浑浑噩噩, 张开眼睛目无焦距,分不清昼夜之差;闭上眼睛呼打不觉,懵懵懂懂,辨不出生死之别。
一碗碗的苦汁掰开嘴巴被人灌入,又顺着鼻孔流淌出来,生死徘徊之间,他只听到一个声音穿透无边的迷雾,在他耳边盘桓道:“别害怕,熬过这一关,你就是个实实在在的水系顶修了。
现在,你要驯服这股力量,让他臣服下来,真真正正的为你所用。
谢准啊,想想你曾经为了迈进此道所受的苦,想想你这四十九年的光阴都是怎么过来的,再想想那些身在此道却不尊道的小人!想想你的亲人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