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左辞眼睁睁看着,他刚刚在结界上破出的洞口,这么快便自动的弥合了。就连眼前的山洞,也正在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一片漆黑之中,只有几只白鹤闪着磷光飘悠而至。
  “林宴的天劫已经开始了,大家还是留在阵里比较好。”黑纱笑着说道。
  林婴心里一动,左右看看,有点着急了。
  有刚刚死里逃生的人,突然呜呜哭了起来。
  还有的人后知后觉去砸刚刚弥合的山体,朝着外面无力的嘶喊:“大哥!大哥你回来,你别丢下我,呜呜呜……”
  每个人的心情,都变得异常沉重,如今,出去是死,留下也是死,他们上天无路,他们入地无门。
  黑纱道:“公主殿下,如今这些账都要算在你的头上,不知你内心里,滋味如何呀?有没有觉得你这位哥哥,疼你的方式别具一格?”
  经他这么一提醒,终于有人指着林婴鼻子痛骂道:“你们林家坐享天下上千年!如今人间住不下,还要踩着我们的尸骨去登天,算盘打得好响!”
  ——“对!要不是叶老我们还被蒙在鼓里!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草,这种人你们还指望她幡然悔悟吗?还不杀了她!”有冲动的拔剑上来,又被身后七八只手拽了回去:
  “杀个屁呀她是生门!”左辞柳乘风闻言一个对视,又心有灵犀一般谁都没有多说。任由人群继续的狂叫道:“她能带我们出去!”
  “可是她根本不打算带我们出去!你们还没看出来吗?”
  “那也不能杀!她死了大家都得死!”
  全场嘈杂,每个人都激动喊叫,各说各理,却吵不出一个好办法,死神迫近,焦头烂额。
  其间还回荡着黑纱的笑声,他仿佛特别欣赏这出好戏似的,幽幽问:“现在,你还觉得你哥对你好吗?如果我告诉你,他当初待林柔,不亚于待你,他怎么翻脸无情把林柔推向万丈深渊的,马上就要在你身上重演一遍了,不知道你心里作何感想。”
  林婴冷冷道:“将林柔带入万丈深渊者,分明是你!”
  “可怜,你竟被林宴蒙蔽了这么多年,听我慢慢给你讲。”
  黑纱不知在哪里,但是只听声音就可以想象出他一定正在摇头:“当年我和林柔两情相悦,我在北征之中屡立战功,就是为了能够配得上她。”
  林婴蹙了蹙眉,似乎极不耐烦根本不想听的样子,可是她微微一挣,被左辞抓住的地方便紧了一紧。
  黑纱的故事还在继续:“可是这门亲事每次提起,林宴总是推脱不允,还经常给我派去危险多变的地方,起初,我以为他疼爱妹妹,所以要对我严加考验。哈哈左道倾,你记不记得我在你手下有三次大难不死!都是因为你不知道我会水遁,这真要感谢上天,当年交战的时候正是雨季,我看局势不妙总能快速逃跑,还能抓准时机突然偷袭,我藏在沼泽污水之中,刺死过云不歇的马!要不是你手疾眼快把人拽开,云不歇也凶多吉少。后来他才改成骑狼,因为狼鼻子更灵敏,能闻到臭水沟里的人味儿。”
  仿佛被勾起了久远的回忆,左辞声音一冷:“谁不知道你,当时我本来就在撤退,懒得杀你罢了。”
  黑纱怔了一下,恍悟道:“是这样啊,算了,做人做鬼,我都不想再跟你对上了,言归正传。”意识到话有些扯说远了,黑纱拉回道,“当时你在撤退,我这边当然算是立功,林宴每次都厚赏我,等你们终于撤回北境,归还了侵占的土地时,我以为时机终于成熟了,我可以去提亲了!却没想到,这婚事不等我提,林宴却先一步提出,要把我派去吐火罗。
  我知道那边有好几百里的沙漠,常日酷热难挡,而林宴明知道我是水系的,那个地形最最克我!却还要把我派到那里去!那个时候,我才开始怀疑,难道一直以来,林宴都是想送我去死吗?”
  林婴又不耐烦了,她微微一动左辞就抓她更紧,这次还摩挲了她手腕一下哄道:“你乖一点,让他说完。”
  林婴:“你听他胡诌?”
  左辞道:“听听何妨?”
  林婴:“那你之前干嘛一直让他闭嘴?”
  左辞:“之前他胡说你,我当然不许,现在在说他自己和林柔。”
  林婴想起来了,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点头道:“那是该听听,毕竟有关林柔啊。”
  第112章 黑纱
  左辞没听出她话中有话, 只专注于黑纱的故事。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过往很多事件浮上心头,我便越想越对。比如几次绝境之中, 我都被战友抛弃过!抛弃我的那些人虽然受了处置,但也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战乱年间, 用人之际, 我从来没有多想, 可那个时候, 我突然醒悟:会不会这些把我丢在绝境里的人,都是林宴授意了他们呢?
  随后我侧面打听了几位,果然都是明贬暗升, 甚至有的已经提拔起来, 再次重用了,活的比我还风光。
  我当时一下子就泄了气,想起这些年鞍前马后、疲于奔命,更为自己不值。如今好不容易战争结束了, 别人都能过安安稳稳的日子,只有我不行。”
  黑纱长长的叹息一声, 此时山洞之中, 遍地都是那些随地而坐的人, 也偶有交头接耳的细碎声音, 不知道有几个细听黑纱说话的, 黑纱也不在乎, 自顾自又道:“可是我一时, 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绝他!归家之后, 我想与父亲兄弟, 商量这件事情,才知道家父叶游龙当年被左道倾震碎了胸骨,已经卧床不醒近三年了!家人一直瞒着我,还在书信里告诉我他痊愈了,是怕我战场冒进,更怕我对敌分心。
  弟弟又文弱不立事,因此全家老少都不想让我远行,他们希望我留下来挺门立户,就算不指望我能将水系发扬光大,也绝不能再衰败凋零下去了。我知道母亲担心的有道理,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家早晚会被新兴的水系世家顶替了玄门领主的位子,若有人来约战,家里连个应承的人都没有。”
  林婴静静的听着,从前她只拿黑纱当鬼,听他说起这些,才恍惚想起他从前的确,也有做人的时候。
  所以林柔爱上的,就是那个时候的黑纱,那个时候的叶清欢?
  他是一位在林婴落地之时便凋零陨落的人物,林婴看着他一身黑袍笼罩着森森白骨,不禁开始猜想,当年的叶清欢,应该也是位极出挑的人物。
  黑纱不知为何,陷入了短暂的安静。直到有人问他:“那后来,你怎么办的?去了吐火罗吗?”
  黑纱这才醒过神来,笑了一声,道:“去了,”他说,“但我没真心去,我当时心知,这事既然当众点名了我,就是不给我回绝的余地,我若回绝了,那就是大罪。
  我便换了个角度,去想林宴究竟为何要这样针对我?他表面给我的赏赐特别多,好像我是宠臣,但他其实对我距离感特别强,他极力避免私下单独见我,是为了什么?
  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他害怕我再提亲,他会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因为林柔已经坚决跟他表态,一定要嫁给我,为此还在闹绝食。这么多年我征战在外,每天早晚都与林柔通信,这些纸鹤,就是那时候我挖空了心思做出来的小东西,我给他们剪好了,写上字,每天都会放几只飞到林柔的身边。”
  林婴心里一动,她知道,玉人族绝食,是死不了人的。林柔可以逼到林宴的所谓的“绝食”,应该只是她和外人的说法,她当时应该是回避日月之光,玉人族曾经的土地之所以悬在半空,真是为了装神仙吗?不是的,因为他们远比普通的人,需要更多的日月精华,即便如今落了地,林宴住在太阳宫,林婴住在明月宫,也都是按需选址,再取上吉利的好名字。
  所以当时的林柔喜欢叶清欢,虽然已经到了可以为他“绝食”的地步,但是很多玉人族的隐秘,她仍然没有对他透漏半分。
  可见林柔有分寸。
  黑纱还拿她当做普通的皇族公主,这种毫无目的的倾慕,也的确打动人。
  山洞之中,黑纱幽幽说道:“我思来想后,还是觉得这件事情若想从根本解决,除非我断了和林柔的来往。”
  林婴心里一动,默不作声地望了左辞一眼。
  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左辞也扭头过来正在看她。
  她忽然之间就有一点伤心了,她不清楚林柔知不知道,自己奋不顾身要嫁给的人,曾经在这个时候想过要放弃她。收回目光的同时,左辞摩挲了一下她的手。
  黑纱道:“我想了三天三夜,虽然我觉得自己肝胆赤诚,人品家世也都挑不出毛病,但是帝君若真是看不上我,我也没有办法。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也许我再殷勤,他都横看竖看不顺眼,就像天天在我门前点头哈腰求我收到门下的……那个流民谢准似的!看不上就是看不上,他来给我当狗,给我舔地擦鞋,我都嫌他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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