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林婴:“蓝家一定没有手谕。他们为何容许蓝家在他们的土地上横行过境呢?”
  左辞:“因为他们虽然归顺凌敬,但是官方从来不给粮,为了活下去,只能跟蓝家做生意,用皮料和牛羊,换取茶盐和布料。谈不上交情多深,但两家总归是各取所需,相互依赖的。为了维持友好的局面,怎能断人家的财路主动交恶呢?”
  “也对。”林婴道,“我还听说,从前这里的生意,只有蓝家独自把持,因为我哥不喜云家,所以各家领主也都是与云家断交的状态,无论在哪相见,都是泾渭分明。可是如今我哥没了,他们一边派人进皇城吊孝,一边火速的与蓝家云家取得联系豁出一切来此发财,真是动作好快。”
  左辞笑了:“人之常情,登天之前,谁不是越有钱越好。”
  林婴诧异了:“那左辞,你的钱,都是从哪里来的?”
  左辞:“……我?”话题怎么变得这么快?
  林婴说:“对啊,你一路上,出手阔绰,浑身是钱,一掏一大把。你又不像我,有一国供养着,你哪来的钱啊?”
  左辞笑了,顺手又掏出来一大把银票:“这是今天剿匪的时候得来的。”
  林婴:“……”
  “今天剿匪,那你以前也经常剿匪?”
  左辞点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为民除害,义不容辞。”
  林婴:“可是世界上有那么多匪吗?”
  “其实也不算太多。”左辞道,“但胜在高贵的玄门懒于和这些凡人计较,百姓又不善战,所以只要土匪比我左辞多,我就总会有得剿,你说对吧?”
  林婴:“……”她心底有些微的触动,由衷道:“左辞,你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寻常低阶都懒得搭理的闲事,也就左辞愿意出面去管。
  左辞笑了:“我好才是正常的,以后这样话就不要再说啦。”
  两人一起笑了,林婴由衷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因为修习无情道,反正我其实,对于这些百姓的苦难没有太多触动,觉得他们像蜉蝣,像蝼蚁,像蜜蜂,总是忙忙碌碌又一团乱麻,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我也不太关心他们过得怎么样,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死……我有的时候也会去做一些我认为对的事情,但不代表我……”
  她不设防地说出这么多真心话,然后看着左辞道:“那左辞你这样做,是因为这样做很对,就像我遇到过分的事情也会插手,还是因为你对百姓的生活可以产生共情呢?”
  左辞道:“百姓的生活,就是我从小过着的生活。”他道,“我不像你生来尊贵,所以……很多种滋味,自己体会过,就会有共情。比如你吃过青皮的橘子知道味道有多酸,看见别人吃的时候嘴巴里会不自觉的冒水一样。你若没吃过,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林婴眼睛一动:“你,所以你觉得,我这样也是挺正常的对吧?”
  “当然正常。”左辞道,“世间的喜乐本就不能互通,放在谁身上都是一样的。更何况无情道中人本就视心动神摇为禁忌,不能好奇更不能东张西望。这再正常不过了。”
  林婴心里又是一动:“你……你知道我们?”
  左辞:“知道啊,修了你们的心法可以速成高阶,比其他路子便捷。”
  林婴心跳失速又强作镇定地问道:“那……你为什么没修?”她紧张的双手都搅在了一起,因为她怀疑左辞早知道他们的禁忌,还在跟她接触就是根本不在乎别的,只要跟她在一起就很知足……
  左辞:“因为我当时已经修了自己的路,再说,每家都有自己的秘辛,也不可能是我想修就有人白白告诉我怎么修啊。”
  原来是这样……林婴抿了下唇:“驭兽师有禁忌吗?比如有没有什么事是你们绝对不能做的……做了就会丧失你们的本能?”
  左辞:“……”
  林婴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很冒昧:“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不用回答我……”
  左辞:“好像也没什么禁忌吧。”
  林婴想起大多数的道都是百无禁忌的,更加五味陈杂:“我如果,也是驭兽师就好了。”
  “哈?”左辞笑道,“你看上我的本事了吗?”
  林婴心事重重的点点头,揣着一肚子的苦大仇深却不能挑明倾诉。
  左辞将手伸到她被子里去抓住她的手,来回摩挲:“殿下要是嫁给我,便也会成为驭兽师啦。”
  林婴:“……”
  左辞又道:“我这个是天生的异能,合体的妻子,或者将来孩子也会被万灵默认,成为驭兽师的。”
  林婴脸都红到了脖子根,手也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的缩了回去,艰涩道:“那这么说,将来嫁给你的人,实在太幸福了。”
  林婴发自肺腑的羡慕她。
  第75章 宝林胜境
  左辞动作一僵, 他低下头,不太敢去看林婴的眼睛,然后慢慢的, 收回了自己的手。
  林婴埋头膝盖上,她亲眼看着左辞的手渐渐离开,很快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想拉住他却又不能, 眼睛不自觉便模糊起来, 左辞抱膝坐在她对面, 两人中间只隔了一个枕头宽的距离,分明离得这么近,却忽然变得那么远。
  忽然, 左辞道:“你吃点心吧?”
  林婴微不可觉地摇了摇头。
  左辞又问:“那喝热茶吗?我去烧水。”
  林婴又摇了摇头。
  左辞便不知该如何才能取悦她, 如何才能打破这尴尬,他悔死了自己胡言乱语,他想:也许我再怎么喜欢林婴,想对她好, 可是世界上又有谁能对她比林宴还好?他仅能做到的这些小事,比林婴从小便习以为常的生活不知道差了几个十万八千里, 也许他自以为的这些好, 放在林婴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她都已经不止一次的拒绝过自己了。
  拒绝了也好!
  他本就不该带着这么多的奢望, 他早就应该放弃对林婴的幻想!皇城没碰见林隐鹿, 已是侥幸偷来了这么多的时光, 就算他们俩那时候不分开, 现在不分开, 早晚也会分开。
  可是就算他什么都懂, 也照样自劝无果许多次了, 他,就是离不开啊……
  双手不自觉地蜷紧,左辞马上又想,如果日后林婴知道他所有的接近都是另有目的,会如何看自己?会不会觉得自己太卑鄙,每一天都是为了算计和利用她?
  左辞快疯了:“不如我们接着共情吧!去看看谢修竹在跟黑纱商量什么?”这个林婴一定会感兴趣的,他不能再任由自己胡思乱想下去,仿佛他和林婴只要还有事情可谈,就可以暂时逃避开那些坏的猜想,继续心安理得的陪在她身边。
  可是虽然很应该去看,但是林婴现在一点心情都没有!她突然抓起佩剑起身便走:“我去看看那个邪祟到底来了没有。”
  也好,左辞起身跟上,心底暗暗惭愧:他险些都忘了还有这么一码事。
  黎明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左辞打了一束掌心火再前引路,很快便回到了破庙当中。
  紧接着看见满屋地都是横七竖八的人,睡得鼾声震天,各种汗酸和体臭的味道扑面而来,不过万幸……都是活人。
  原来他们走了以后,这庙里又挤进来睡下两伙行路客,绕过那些陌生的面孔之后,才看见李鸿翔站着睡着了,小小的程玲跟陈晓晚和昏迷的宋伦睡在一起,小疯子独占一床抱着被睡得特别香,而周小媚竟然不见了,也不知道拖着伤腿能跑到哪里去。左辞林婴不忍心吵醒他们,又悄悄退了出去。
  林婴道:“是不是人太多了,邪祟不敢进来?”
  左辞道:“邪祟哪有那么聪明?一般能定下这种契约的邪祟,都是一根筋的缠到底不死不休那种,他们可不会思考与之结契者是站在刀山上还是火海里,只知道讨命来时,敢挡便杀。”
  林婴:“那就是说,答应那女子的事情邪祟还没办好?所以不到讨命的时候?”她险些被这个想法逗笑了,“这女子到底提了什么祈愿?竟然这般难为人。”
  左辞摇摇头:“谁知道呢?”他道,“回去睡觉吧,这边和那两边,我都留下几只小鸟替你守着,但有异动定会示警的。”
  林婴确实很累了,两个人一起回到了结界里,刚才的被子并没有收,林婴趁左辞背对生火的功夫,占了小小一条床边,合衣躺下。
  左辞回头时,见她双手拉着被子盖去半张脸,仅漏出鼻子以上和脸颊边上粉红粉红的指尖,明明没睡,看见他时却忽然闭上了眼睛,乌黑浓密的墨发铺撒了半床,小小的人陷落在被子里,就像一只小鹿,可爱又可怜。
  鹿?
  阴霾在夜色的掩护下瞬间爬满了整颗心。
  左辞强迫自己收回目光,自己合衣躺在床的另外一边,仰头望着浓黑的夜空,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知是梦境牵引,还是有意追思。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风雪满天的夜晚,暴风雪已经下了整整二十个昼夜,白天看不见太阳,夜晚看不见星星,北风不住的哭嚎,将困守其中的人和动物全部逼到了绝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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