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左辞阻拦道:“住手!你困了可以去睡啊,何必这样折腾自己?”
林婴摇头:“我一旦睡去就醒不过来了,你走开,别妨碍我。”
左辞不依不饶:“你怎么知道你会醒不过来?”
林婴道:“我这些日子,天天做噩梦,噩梦里面有人将我囚禁到一个笼子里,说了明日几时放,我次日准保几时醒,都已经好几次了!上次……梦里人恐怕不会再放过我,我才不敢睡觉。”
左辞一听,马上明白林婴这不是病,而是撞了邪术!除非邪术破除,否则扎针,吃药,都不管用的,只会拖垮了自己。
但是他不好明说,只是道:“我听说梦魇算是魔怔,单敢吓唬胆小的独身之人,你找个人陪床,一定能好。”
林婴扎完了针,显然镇定不少:“南星若是知道,一定会告诉我哥的。”
左辞道:“告诉你哥不行吗?你不想让他替你排忧解难?”
林婴眼里虽慌,可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大概知道,施此邪术的是谁,是为了什么。可我不能……我不能找我哥哥……”
她眼圈微微发红:“他们这样对我,就是为了要挟我哥做出让步,可是他们不知道,这非但要挟不住,还会坚定我哥杀他的决心!可我哥暂时,又根本不是对手。我只有按捺下来!我一定要按捺下来!我必须……必须……按捺下来……”
她在煎熬中重复着自己的信念,仿佛很怕自己会动摇,坏了什么大事一般。
左辞明白,她这是被她家兄长的对头给算计了,她想自己扛下来,便道:“那你让我陪床行吗?我在你旁边打地铺。”
林婴摇摇头:“傻孩子,这没用的,我得找个全真教的高人破此魔障。”
左辞道:“他们不是全都下山救死扶伤去了,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林婴便不说话了,因为她已经被拒绝了两次。
放在平时帮她这点小忙不算什么的,可偏偏赶上战后。在教义上这种时候搭救贫苦百姓是救世,是天大的功德,大家都牟足了劲抢着入世为自己积累福报。
而效力王孙贵族则代表贪图荣宠、世俗媚上,很是招惹目光,影响风评的。所以拒绝林婴的时候,还都挺义正言辞。
毕竟越对林婴与众生没什么区别,越能显出自己的境界。比起众生奄奄一息,你睡不着觉了算什么大事?
左辞央求的语气道:“你就让我做个伴嘛,我从小邪不侵体,若能压住这魔怔不敢乱来,换你几夜好眠,待那些牛鼻子得空了,你再找他们也不迟啊。”
林婴想不出别的办法,虽不对他寄托希望,但也随口应了,只是告诫他:“千万不要将我的事情说出去。”近日南星每次过来伺候茶水,林婴都以“让小六来就好,你快去读书炼丹。”为由将她支走了。所以她的异常没人发现。
左辞:“放心吧,我是你的人,我什么都听你的。”说话间就把自己被子又抱了回来,他虽然独臂,但是做事的姿态从来没有自哀自怜,经常让人忽略了他身体上的不足。
林婴看了看外头的大太阳,心道,也不用这么早吧?可是左辞已将被子抱过来了,她只好差人把床也挪过来,总不能真的叫他睡地上。
南星震惊了:“这会不会挨得太近了?这不合规矩吧?”
林婴道:“就这几天,他这几天严重了。”
南星看着左辞,光了脚趴在床上玩玩具,一点也不像严重了的样子。殿下对他也太好了!
左辞捣鼓一天,将一些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破铜烂铁拼成一个摇铃,徒手晃了晃,问林婴:“好听吗?”
林婴揉着太阳穴:“铃铛的声音还不都一样么?”
第39章 吉星
左辞道:“我觉得这个更好听。”就放在枕头边了, 林婴洗漱好坐去床里,为自己拉上床帐,将左辞隔在外面。向下一躺, 忽然听见床上有轻微异响,忙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被窝里,枕头下, 都贴了几张符箓。
“这是什么符?”
左辞道:“专克梦魇的。”
林婴拾起细看:“这种画法……我好像从来没见过?”
左辞信誓旦旦:“你见过的什么样子?我画这张是跟我家隔壁老吴学的, 虽是民间的土方, 不过真的可以治好小儿夜哭, 很有用的!”
林婴:“……”
“心诚则灵。”左辞道,“你就躺在上面安心睡吧!”
林婴无奈,只得躺下, 隔着帘子, 隐约看见左辞背对着他正在抚摸一只鸟。
“你把鹦鹉放出来了?”
“嗯。”左辞道,“关在笼子里怪可怜的,让它出来放松放松。”
林婴道:“它跟你还真好。”这鹦鹉轻易不喜欢叫人抚摸,会啄人的。
“你想摸它吗?”左辞回身, 鹦鹉探头探脑地朝林婴走近几步,“它很乖, 不啄人。”
可惜林婴久不得好眠, 实在难支。看着左辞和鹦鹉的影子, 根本抬不起手, 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梦里果然又回到了那座水牢。
昏暗中, 左辞魂魄出窍, 紧紧跟追着前面飘摇引路的一丝灵光金线行走, 这金线正是粘在林婴背上的符箓发出!
仿佛是在地下洞穴里, 四处阴风嗖嗖, 很是幽暗,左辞来到尽头时,只发现地道中心挖出一片潭水,四周是环形的砖道和坚硬的石墙,绕了一圈,除了头顶井口大小的圆洞再无出路,却不见林婴也不见囚室。
一定是有机关暗门,左辞正悉心检查,忽然听到哗啦啦泄水之声,头顶圆洞竟然流下一条瀑布来,水柱湍急倾泻,直接灌入下面的圆潭里。
原本平静的水面登时波涛叠叠,水花翻涌。
环形道并未高出水面多少,但水位线并没有随着注水递增,总是保持在路下三扎左右。可见水底另有出水口。
“几次托你给令兄带话,你都不肯效力啊。”
左辞听见声音,这才抬头,隔着如注的水帘,依稀看见对岸站着一个黑衣黑帽、长袖飘飘的高大身影,他是谁?什么时候靠近的我竟一丝也没有察觉?等等,他是在同林婴说话,林婴究竟在哪里?
咕嘟嘟一连串水底冒泡的声音,左辞仰头一看!
林婴不上不下,就悬在这瀑布的水中,脖颈处被一个铁链子拴住,身体则被装在一个巨大的鸟笼里,四外都是水帘,她完全浸泡在水中,脸色几近雪白,乌黑的长发柔柔的,水藻一般在水里轻微的浮动,周身的轮廓仿佛被水汽虚化了一般,似真似幻,配上她原本就浅淡的眸色,看起来像是一座沉在水里的冰雕。
左辞半晌没回过神来,盯着瀑布里的林婴反复确认,一时竟气得发抖!
再怎么同她哥有仇,这样对待无辜的家人也太过分了!
有一串水泡从她嘴里溢出,左辞知道魂魄状态是淹不死的,这才稍稍定心了一点,只是那些气泡里装了林婴说的话,他听不见,对面那个黑衣人却可以。
“呵呵,是么。”
“借口我都听腻了,想必是殿下不了解我的诚意,我也只好花些心思,好好地款待殿下一番。”说着随手一指,原本顺流的水柱里突然横生无数条逆流,偏偏水溶于水中,是看不见的敌人,直到林婴被这些无形的拳脚摔打折磨起来,左辞才明白过来究竟怎么回事!
……可是气归气,这里身在地下实在是招不来厉害的兽灵,但他观察地形,也明白这水中的笼子既能锁住魂魄,必有厉害的困魂阵法加持,按着方位移动几步,见岸边有一只泥塑的金蟾,左辞一脚踏下去!
林婴正被水做的大手扼住咽喉,提起老高,她双脚颓然地乱踢,又被大力摔飞出去。
左辞正纳闷,按道理这金蟾应该不是随便乱摆的,怎么踩完了却没反应?
随即林婴的身体穿出鸟笼冲出了水帘之外!
鸟笼困不住魂魄了!
只可惜她脖子上的铁链未除,整个人飞出一段距离之后,眼看又要随惯力反方向荡回去,左辞手疾眼快,拔剑腾空劈斩!一道银光闪过,铁链断成数截。
林婴刚被摔在地上,还没搞清楚状况就猛然听见叮铃铛铛的铃声,随即这铃声像一只无形的手大力将她猛吸过去,高空坠落的失重感猛然与身体重叠一处,浑身不可自控地抽动了一下,林婴醒来,汗湿衣被。
一颗心险些跳出嗓子眼来,定了定神,终于确信她还在自己的床上……
床帐外面,鹦鹉扑扇,肥猫乱跳,两个一路斗,一路将左辞随手乱做的那个铃铛绊在脚下,踢得叮当乱响,仿佛正是将她引回来的声音。
林婴撩开床帐,就看见背对着她的左辞,仍在安然酣睡。
林婴满头满身的汗,这床是没法睡了,先下地制止了猫咪,又将鹦鹉关回鸟笼去锁好。
看着鹦鹉笼中的鹦鹉,恍惚间回想起昨夜的梦境。
自打从车驰逃回,她就被这噩梦纠缠不休,今夜不一样,好像被人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