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叛党, 还能在太子大婚当日杀进宫闱?
外边的响动越来越大,喊打喊杀,好不悚然。浓烈的血腥味弥漫而起, 带着瘆人的气息, 也顺着宫殿的墙根传了过来。
严晚萤一咬牙,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深吸几口气, 稳住了颤栗的双腿,而后转身拉起莲妃和严以沫:“贼人的重心应该在太子婚宴大殿。此处虽远,但也不可能全然安稳。我们手无缚鸡之力, 必须先躲一躲。”
她相信, 叛党的数量不会太多,只是想趁着太子大婚杀进来,挟令天子,速战速决。
京城中禁军和城防军加起来, 大约有两万人,真的拼起来, 叛党获胜的希望渺茫。
所以能拖住一刻是一刻。拖得越久, 活命的希望就越大, 她们绝不能稀里糊涂的, 成为乱局中丧命的炮灰。
严以沫有些失神:“可是……我们能躲到哪里去?”
严晚萤皱了皱眉, 沉吟片刻, 转头向莲妃问道:“莲妃娘娘宫里有暗室吗?”
“没有。”莲妃茫然地摇头。
“……”严晚萤埋头思索一番, 又道, “来的时候, 我见此处有湖,还有湖心小岛。我们可以暂避在岛上,将船只都划到湖心,不留给外人渡来的途径。”
就算贼人冲进来,光是找船,都够费他们半日的工夫。大冷的天,也不可能为了杀几个无关紧要的女人,专门跳下湖来浮水一趟。
算是利用天险避祸了。
莲妃、严以沫,还有周遭的宫女太监们听了这个提议,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事不宜迟。他们火速收拾了一些吃食,带好防身的武器,所有人陆续登上了湖边的小船。
这时候,金缘也从外边逃过来了,眼角还受了些伤。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抢来了一把刀,一手护着严晚萤和若叶,一手还要挥桨划船。
黑云盖住了小半边明月。几只小船在朦胧月色的庇护下,安静得只剩“吱呀吱呀”的摇橹声,行过之处,撞碎满湖晶亮的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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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子戚匆匆追出殿门,却早就不见了她的身影。
他神思恍惚,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明月。兴许是酒意上头,他变得昏昏沉沉,只剩下一条寻她的心思。
没有方向,便随意拣了一条路,迈开腿追去。
侍从小跑着跟在他身后,一面喘气,一面啰啰嗦嗦:“爷,逛园子可以,千万不能进内宫!”
擅闯宫闱,那可是死罪!
他整个人游离在外,仿佛三魂七魄都站在云霄上:“我不进……”
侍从抚着心口:“那就好那就好。爷,不如我们回去吧。”
“……”他像是犯了傻气,半点没回去的意思,嘴里喃喃自语,“公主会去哪儿呢……”
“您小点儿声……”侍从简直欲哭无泪,内心抓狂,一双眼睛四处乱瞟,“被人听去可了不得!”
主仆二人就这么不着边际地互相扯了几句,在这夜色里无头苍蝇似的乱窜。
小侍从倒是机灵,生怕他家这傻侯爷在多嘴多舌的宫人面前露了短,便有心拉着他,专往隐蔽的竹林树丛中钻,能走小道儿绝不走大路。
不知不觉,二人竟走了快一炷香的功夫。湿冷的风吹着,身子都快冻僵了。
“侯爷,我们快回去吧,天凉,吹多了冷风仔细得风寒……我想公主就是在附近逛逛,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回大殿里了。”
“不太对劲……”曹子戚陡然停下脚步,面色凝重。
侍从差点撞上他的后背,好不容易稳住脚跟,颤巍巍地伸了脑袋出来:“什么不对劲?”
他眉头紧紧拧在一处,眸子机警地四下巡着:“我们在宫里走了这么久,竟连一个人都没碰着。”
“这有什么,”侍从不以为意,“现下宫人们都在婚宴席面上忙碌,还有的挤在后厨等上菜,自然不容易在园子里见着。”
“那巡宫的侍卫呢,如何也遇不见?”
“……”
“墙沿的宫灯也都熄了,一点亮光都没有。”
“兴许是风大吹灭的。侯爷您是不是想的太多?”
竹叶簌簌扇动,又一阵湿冷的东风迎面扑来。曹子戚抬起下颌,轻嗅了嗅,立即面色大变:“有血腥味……”
侍从眯着眼望向斜前方,忽然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那黝黑宽敞的宫道上,一列列人影静默地行进。脚步声细碎,“沙沙”地此起彼伏,如同地府里涌出的魑魅魍魉,无根无脚一般。
侍从吓得拼命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露出一点声响,引来这群鬼魅。他斜眼一瞥,只见旁边的曹子戚早已冷静蹲下,将自己藏身于竹林的阴影中。
他也赶忙蹲下,学着他家侯爷的样子藏起身形。
时刻一滴一漏,在此时缓慢得瘆人。
好不容易,才等这些人全部走过。曹子戚主仆站起来,低头俯身,悄然地绕了出去。
“暗夜带刀,宫中潜行……只怕是起了祸乱。”
曹子戚自言自语的话音刚落下,侍从便指着后方,小声惊呼:“侯爷,您快看!杀人了,杀人了!”
那个方向是,皇宫重地,崇南门!
通往崇南门的这一路上,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尸首,看打扮,大多是巡宫的侍卫和守门的守卫。
曹子戚一一查看了去,近乎大半的是被人从身后一刀割喉,无声无息地惨死。有的刚死不久,鲜血还温热着,汩汩冒出。
“侯爷,这是要变天啊!”侍从面如土色,不安道,“幸好您出来寻公主,阴差阳错的躲过一劫……我们、我们赶紧逃出去吧!”
曹子戚没说话,目光落到了前方一个满身是血的尸首上。
他原地怔了片刻,立马跑了过去,蹲在尸首面前。
这是一个壮硕的男人,浑身上下都是可怖的刀伤,手已经被砍断了,掉落在一旁。然而他的神情,却是异常决绝的,仿佛在完成什么重大的使命。
“侯爷,我们……”
侍从还想说些什么,曹子戚却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嘴。
“这个人是传讯兵。”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捡起了尸体断手紧握的一只响箭。
侍从面色一青:“等等!侯爷,你这是要干什么!”
他嘴角微勾:“我来替他放。”
“不可不可!”侍从急得跳脚,“我们好不容易躲过了贼人,可以悄无声息地逃出去。您若是放了这只响箭,我们的位置就暴露了,必定会有人折返回来杀我们的!”
“我不能只想着自己,”曹子戚镇定道,“如若立即示警,大殿和其他宫殿注意到,便会有所防备,不会被贼人杀个措手不及。我若是贪生怕死,不放这只箭,便会害了千千万万的人,害了整个大燕。”
但愿她也能看到,快些寻个安稳的地方躲起来,避过这场灾祸。
如若他命大,逃得这一劫,兴许……还能再相见。
侍从红了眼睛:“爷……”
“这些贼人,定是安王留下的祸患。他栽赃兄长,害得曹家险些灭门,难道我此刻还要助纣为虐么?”曹子戚说完,苦涩地笑笑。
侍从抿紧了唇,说不出话。
曹子戚便再也不迟疑,扬手点了引信,将这只响箭投到空中。
尖利的破空声响起,拉着长长的白烟,如同一记惊雷,打破死寂。
他抬头四顾。
不远处,有一座伫立在宫门旁的烽火台。瞭望兵都被杀死在台下,稀稀拉拉,横尸阶下,还未来得及点燃烽火。
“你到前面捡一个火把给我。”曹子戚转头吩咐侍从,嗓音有些低沉。
侍从十分无措:“捡火把做什么……”
他向着烽火台快步小跑:“我想爬上台去,点燃它。”
“侯爷,我们快逃吧,来不及了……”侍从紧跟着他,担忧和惊恐刻在脸上,声音发颤,“您说您放响箭也就罢了,还费心点这烽火台做什么啊……”
他并未回答,一双眸子深邃而渺远,凝望着远方漆黑的夜空。
半晌,他眼里开始闪动跳跃的弧光,扬唇轻笑:“烽火照长夜,飞将策马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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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宴大殿内,丝竹之音不绝于耳,高谈阔论滔滔不断。
一支响箭啸叫着,划破长空,扯碎了宁静的夜。
殿宇之内虽吵闹喧嚣,众人都沉浸在推杯换盏的宴饮中,不曾察觉一二。但殿外站岗的御前侍卫,即刻便发现了端倪。
情况上报给了当值的副将,又紧急呈报给禁军统领。
禁军统领命大殿的传讯兵,立即求证东南西北四门的安否。
发出传讯的讯号后,东西北三个方向皆回以绿色烟花,而崇南门没有任何回应。
禁军统领当机立断:“速报陛下,崇南门有变,贼人入侵!”
“是。”
“召集今日当值的人,立即点兵。众将士披甲执戟,随我殿外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