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一扇贺安家很熟悉的门。
  他住了十年的,已经有些老旧的家门。
  贺安家很困惑,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头脑甚至能清晰地想起白天发生的一切,而这对于处于梦境里的人而言,是很少有的。
  但在走廊上发呆,不会解决任何事,何况,前方是一扇对他充满特别意义的门。
  于是,贺安家有些颤抖,又有些期待地推开了那扇门。
  “爷爷回来啦!”
  随着门被推开,阳光照入贺安家的眼睛,熟悉又有些调皮的声音过后,是脚被抱住的感觉。
  “爷爷,我要的玩具呢?”
  低下头,就见小孙子撒娇道。
  “又要玩具?你都多少玩具啦,天天就缠着你爷爷要这要那,也不给爷爷倒杯水,说声辛苦了。”儿媳妇笑骂着,走过来接过他手上不知道何时多出来的重物,说。
  “爸你先歇歇,我把菜拿去冰箱。”
  ……一切就像那一天的重演,一家人其乐融融包了顿饺子,拍下照片,在除夕夜里一起庆贺新年。
  虽然这是梦,但贺安家已经完全投入其中,再也不想醒来了。
  可是,时间并不会停留在幸福的那一刻——
  电视上,庆贺新年的晚会突然停播,紧急插入一条新闻。
  “紧急通知,专家组已经确认,天上的锈日是末日征兆,一场可怕的极寒天灾将在6天后降临东洲,请东洲民众立刻收拾行李,按照政府安排紧急撤离。”
  “北洲、中洲、南州、西洲的边境将从明日起对东洲民众开放,再次提醒,这不是玩笑,请大家尽快撤离东洲……”
  全家人都愣住了。
  “啥玩意儿?”妻子掀起窗帘往外看,“白天那太阳是锈日?”
  “什么极寒天灾,老公你来看看,我怎么听不懂电视上在说什么?”
  听到他们的话,贺安家只觉得一股凉意自脚底窜起,他忍不住问:“锈日?天上出现锈日了?”
  “是啊,白天闹得很大,网上到处都在说呢。”儿子惊奇地看向他,“爸你不知道?”
  有哪里不对,可贺安家顾不上这些,他慌乱地对亲人们道:“快,收拾东西,我们赶紧走!”
  “啊,为什么要走啊……”
  “听我的!”他罕见地冲没完没了询问他的家人们发了脾气,厉声道,“我们得离开东洲!”
  于是,一家人听从他的指挥,开始准备各种必要的物资,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开始逃离。
  立刻行动起来的人,比他们想象的要多。
  黎城接到指示,往南州撤离,于是一家人着急忙慌赶去搭开往南州边界的高铁。
  可高铁站到处都是人。
  这种架势让大家都慌乱起来,而政府一派严肃,完全不像是在说谎的态度,也让所有东洲人都慌了。
  起初还有秩序,但很快,恐慌的人群就让事情失控,人们冲向高铁,如同挤地铁一样往上挤。
  行动迅速的贺家人占了先机,在事态失控前上了高铁,可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高铁就涌入了可怕的人流,贺安家在推搡间,差点和家人走散。
  他紧紧护住妻子,转头却见到人群里,儿子和儿媳惊慌的脸。
  “爸,你有没有看到言言?他不见了!”
  贺安家眼前闪过孙子躺在冰雹里的小小躯体,只觉得眩晕。
  “我们去找,你看着你妈,别让她出事!”
  贺安家对儿媳说。
  他和儿子分头在人群里寻找,大声喊着孙子的名字,可是压根听不到孙子的回应。
  车厢里太吵了。
  很快,随着有人跌倒,车厢里发生了可怕的踩踏事件,贺安家的心中开始生起绝望,被人一个推搡,抓住座椅背的手一滑,他摔向旁边的座位。
  座位上的人正要驱赶他,一道怯怯的声音传来:“爷爷?”
  贺安家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到小小的孙子,正躲在桌子下,用恐慌无措的眼神看着他。
  “这是你孙子?太好了,这孩子差点被踩到,自己溜到这里来了。”座位上的人尴尬说。
  贺安家眼泪都涌了出来,他握住孙子的手,尽量放轻声音安慰:“没事,爷爷来了,言言不怕。”
  爷孙俩被迫留在了这里,贺安家紧抱着孙子,坐在小桌上,等待人群冷静下来。
  事故与死亡总算让激动的人群愿意听指挥,随着乘务员的安排,多余的人被赶下了车,可车厢内人多的还是像高峰期的地铁。
  但至少,车能启动了。
  贺家人互相通报了平安,忍耐着无法行动的拥挤,等待离开即将成为末日的东洲。
  这一次,全家一定能平平安安在一起。
  贺安家心想。
  高铁驶过一个又一个站点,外面哭喊绝望的人群越来越多,等贺安家注意到时,已经有人群被挤下了站台,来不及停的高铁砰地一声,脱离了轨道,车厢翻转,贺安家眼前一黑……
  再次睁眼时,眼前又是熟悉的大门。
  ……什么情况?
  明明就要离开东洲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贺安家的心还停留在小孙子被吓哭的那一刻,再次被痛苦撅住。
  哪怕是梦,也不能改变结局吗?
  他不信!
  贺安家又一次推开了大门。
  门内是熟悉的场景,只不过好像不是除夕夜,电视上仍然在播报:“请东洲民众根据抽签安排有序撤离,未抽到签的民众耐心等待……”
  贺安家不去管为什么事情发生了变化,他打电话给儿子儿媳,让他们带上孙子开上车,全家一起离开东洲。
  他们避开了混乱的车站,为防止高速出现车祸,贺安家指挥儿子走更偏僻但安全的道路。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这一次,经历了种种困难,他们终于在锈日的第六天,赶到了南洲边境,排着队被接入了南洲的难民营。
  抬起头,真的再也见不到那轮锈日了,贺安家脸上露出了笑容。
  然后——
  就和他曾经经历的一样,他们在边境处,眼睁睁看着仅一线之隔的东洲下起了杀人冰雹,那些就差一点点就能获救的人们,绝望地被隔离在屏障之外。
  他们的眼睛……是一场贺安家不愿去看的噩梦。
  可是,至少这一次他和他的家人,活了下来。
  然而这种喜悦没有持续太久,东洲发生极寒天灾的第三天,南洲的天空上,出现了锈日……
  贺安家再一次站到了那扇门前,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次推开她。
  熟悉的场景再一次发生。
  可这一次,电视上风平浪静,人们只是闲暇之余讨论下,天上那轮锈日到底是什么。
  其他几洲不再援助东洲,甚至贺安家发现,去南洲的通行证变得难以办理。
  ……是这样吗?
  他想起上一次,南洲人陷入恐慌,对他们投以敌视的目光。
  “是你们带来了灾难。”
  “南洲的末日提前了,因为……东洲死的人不够多!”
  ……
  贺安家没有再尝试带着全家逃离,他们一起度过了最后的六天时间,手牵着手,看着冰雹降落在东洲的大地上。
  然后,那轮锈日渐渐落下,贺安家身边的一切逐渐被黑暗吞没,光再度亮起时,他出现在一个大厅里。
  *
  好多人。
  这是贺安家的第一想法。
  原来如此。
  这是贺安家的第二想法。
  明明是梦,可贺安家觉得……那好像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区别只在于,梦里的他,是否有这一轮的记忆。
  大厅很宽广,所有人都披着斗篷,彼此看不见脸。
  中央处是一个高台,高台的周围,跪坐着穿着白色斗篷的一群人,他们正将一个看不清面貌、也分不出性别的人围在中间。
  那人身上散发着柔和的白光,颇有点神圣的感觉。
  “诸位同胞,请坐。”
  分明隔了挺远的距离,可对方雌雄莫辨的声音就像在耳边响起。
  贺安家低下头,在地上看到了一个蒲团,于是,他学着其他人的样子,盘腿坐下。
  “相信你们已经找回了遗失的记忆。”
  对方说。
  “不要怀疑,那就是这片大陆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我们明明有得救的机会,可是,我们却被抛弃了。”
  没有人说话,大家只迷茫地看向他。
  “你们一定很疑惑,锈日是什么……或许你们中间已经有人猜了出来,那是神罚。”
  “世界上有太多的罪恶,神对此感到愤怒,于是降下神罚,惩罚渺小无知的人类。”
  “但神也是仁慈的,祂会给予少部分人活下去的希望。”
  “于是,有一些人带着记忆重生了。”
  “可惜,这些人却利用先知的优势,无视神的初衷,操弄权势,只想要让'自己人'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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