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将会在寂静中成为我的倒影。”阿尔卡金娜复尔开口,却没有等到回答。
  林星晨已经站起,俯下身同我平视。
  “不,我不再是你的海鸥。”
  “rhayчnлacьtohytь.”陌生的俄语,我有些吃惊地盯着她。我可以摸到自己的手腕,但此刻脉搏在空气浮动,我害怕惊扰它。
  “嘿哟!”突然传来一声大叫,客厅一下亮堂起来。“你两在干嘛,黑灯瞎火,吓死我啦!”是姥姥,她左手抚在自己的胸口,右手抓着智能机。
  林星晨挑起眉毛后冲我一笑,转身看到姥姥手里的手机:“……姥姥,你在干嘛?”
  姥姥的手掌又松开了。
  “睡觉睡觉,我和曹希文也要睡觉。手机我真收了,你别想着偷偷起床拿走。”
  “知道,嘿呀。”偷手机没成反倒在我面前被抓包,老人家脸皮薄,气急败坏地推开林星晨就大力关门。我不由发笑,都说老人越活越回去,这样看还真是。在学校管我数学,管手工社,在家里管姥姥,林星晨真是不容易。
  刚才戏剧带来的异样一下子被冲稀,我跟着林星晨放好家具位置回房间睡觉。
  第二天一早醒来,姥姥已经开了手机跟着做体操。林星晨刷着牙,满嘴泡沫:“遭商浩。”
  “……嗯,听不懂。”
  她吐口水:“早上好。我昨晚突然想到,你要不要来看我演出。”
  我愣住:“哦,好啊什么时候。”
  “周三晚上。”
  “那可能不行了。”我稍微停顿下,“我可能有事。”
  林星晨仰头理解地“啊”一声,接着低头漱口。
  今天早上我还是要回去见章丘。哪怕我并不想见到她的二婚对象,可是豹纹钱包已经做好,而且明天是她的生日。
  吃完早饭后,我跟姥姥和林星晨告别,坐上地铁回家。
  打开家门,章丘在餐桌前摆弄鲜花,见到我后非常高兴,问我集训是不是太累了,从冰箱拿出樱桃。将书包扔在沙发上,家钥匙隐约作响。
  昨天的对话好像没有发生过。我有冲动拿出手机,问曹天润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章丘说定在8月领证。从此,我们一家人真的各奔东西。
  注1:文章的台词引用自契诃夫《海鸥》
  注2:“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引用自白先勇同名散文集。
  第10章
  “z省专项调查组近日宣布,将全面重启对近五年各市建筑工程及政府投资项目的合规性审查,重点核查招投标程序、资金使用及施工质量。涉及项目将接受第三方审计,查处结果将向社会公开。举报热线同步开通,接受公众监督。”
  晚自习,广播里播报着每日新闻,我双手环抱胸前,昂起的下巴微微颤抖。
  “曹希文,你知道我们两个之间的游戏规则是什么吗?”他站在空置教室另一角,“不自曝。”
  “我可以容忍你在走廊扯下我的口罩,在我的跟班面前撕破面子,但是当你选择在学校重新提起常集市。我愿意跟你一起见证过去。”
  “所以……你就告诉林星晨和张天笑,说我是同性恋,说我在初三的时候因为跟女生表白拒绝,强吻她?!”
  我一把掀翻桌子大吼:“李程龙做过哪些违章工程,背后下了多少黑手,我没有通天的本领,哪来这么多证据?!校园论坛上的帖子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告诉她们的!”
  我们相隔的十米距离生出寂静,眼前人晦暗不明的目光在黑暗里蜿蜒爬行,每道眼风掠过都留下黏腻的湿痕。
  大雨,广播的电流声,男性变声期沙哑扁平的嗓音。
  “大概两天前,嗯,应该不是很久。怎么,她们没有任何反应?”
  他呵呵一笑:“李程龙的富贵本来就靠着阴招获得,我要做的只是年轻时借着他的势头给自己找个工作,再一脚踹开他。道貌岸然的君子,陪他演父子我也心累。”
  “没想到他的大运走得这么快,我还没有在学校获得一个好称号,先被你毁了……当然或许不是你,不过无所谓,我在学校只知道你来自常集市,自然先找你下手。”
  他已经摘下口罩,脸上的疤痕说话时不断抽搐。
  我咬紧牙关感到血腥味弥漫在口腔,突然释然一笑,同时登陆社交媒体和校园论坛配文发送照片,注销账号。
  李运皱起眉头:“在做什么?看林星晨发给你的绝交信吗?”
  我深吸一口气,双腿迈开朝他走去:“李运,其实我从初三开始一直不解一个问题。你霸凌过很多人,绝大多数只是搞着好玩,包括田晋。”
  “你负责当摇旗手,只要后面有源源不断的追随者,你就会作壁上观。”
  “但唯独我,你锲而不舍、深恶痛绝。无论我说得多么清楚,我才是那个被强迫接受表白的人。你都煽动着所有人,亲自攻击我。”
  “为什么?”
  我眼前浮现出初三那个夜晚。楼梯间,那个女生恼羞成怒双手摁在墙壁上,我无处可退,一抬眼便是李运疾首蹙额。
  “是因为,”我将亮起的屏幕递到他面前,“李程龙是双性恋吗?为了传宗接代,娶了妻子生下你。为了荣华富贵,向他人出卖□□。”
  一道惨白色的闪电劈开天际,几秒过后雷声遂至。
  我歪着头满意地欣赏着李运空白的神色。在他颤抖双手企图夺过手机时,我猛地向后一仰,点下删除键。
  他嘴唇发白:“……哪里……你从哪里拍到的?”
  “啧,我们的游戏规则是什么?不自曝。我不会告诉你的。”
  我一步步往后退去,之后转过身绕着教室周围踱步:“在扯下你的口罩时,我回忆起初二、初三时你的脸部没有伤痕。那么这道伤疤最可能出现的是什么时候?”
  我一拍手:“初三,在我离开后。”
  “李程龙尽管衣冠楚楚,但在你小时候有暴力倾向。但凡与他当过邻居过的人都不会否认。”我伸出手指从脸上划过一道痕迹,“是他打你。可能是你破坏了他某次,和男人的合作?还是你与他发生争执,口出不逊?”
  “补充一句,你和李程龙在行政楼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灯光在视野里扭曲成惨白的漩涡,我的轻笑声像玻璃渣子刮擦耳道,每一秒都让他的颤抖加剧一分。愤怒像熔岩在血管里奔涌,可恐惧却如冰水浇在头顶——他恨得想杀人,又怕得想逃跑,不然,为什么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又举起右手,与左手手指交叉,放在嘴巴前面:“你爸应该再狠一点,让伤口变成一个‘x’,这样你才不会乱说话。”
  一瞬间,他像一头失控的野兽,撞翻了叠放的桌椅。“砰砰砰”乱摆在教室的桌椅如多米诺骨牌全部倒下。
  我踉跄后退,后背抵上黑板,还未来得及抬手防御,一张倾倒的椅子砸来。
  "咔!"——指骨被金属椅腿狠狠碾过,剧痛如电流般窜上手臂,我闷哼一声,指尖瞬间失去知觉,只余一片麻木的灼烧感。
  教室监控红光闪烁,一切无处可逃。
  “所以你刚刚在做什么?回答我?!上传照片吗?!”他一拳砸过去,我没有躲。鼻腔里全是血腥味。
  下一拳拳风未至。我的领子被别人大力拽过去,之后护在她身后。林星晨望了一眼我滴血的指甲,回瞪李运。
  “我跟你讲过让你滚远一点。”
  “卧槽!”张天笑突然推开门,看着地上的血迹大声喊了一句,“罗伊马上喊老师过来,卧槽你脑残吧!”
  李运看到出现在教室的三人,紧接着目光迟缓地落在林星晨包裹在我手掌上的手指,面目狰狞地发笑。
  “原来如此啊,怪不得我的跟班在戏剧节跟你表白被拒绝。看来你……”
  林星晨没有回头:“张天笑,马上带曹希文去医务室。”
  我捂着鼻子不敢抬头,心里面叫嚣着想看看她的表情,但下一秒被张天笑拉走。
  张天笑不停拿着纸巾往我鼻子下塞,手忙脚乱:“靠靠靠靠,怎么这么多血。李运那个脑残我下次见到要弄死他!”
  我无声地看着张天笑,最终左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没事,我是故意挨打的。”
  “不是,你又发什么神经!”
  我抬手打断她:“如果等会儿老师过来问我什么情况,你告诉他们是李运先动手,教室有监控,我现在头晕。”
  张天笑听完之后,表情似乎从中间裂开一条缝隙。她僵硬地点点头,脑袋左摇右晃“嗯嗯”几声。
  眼前的白炽灯亮得让人眼皮沉重,睁不开眼睛。可是李运那句“三四天前”,如同乌鸦盘旋腐肉上方,一声声把我从困意拽出来。
  我该如何开口?她们好像都不在意。
  她们会嫌我恶心吗?她们似乎真的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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