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真恶心。”怨毒的、流连的、恨骨的目光看着他,她费力呼吸着,字字如刀,“谢庭钰,跟你待在一起,让我觉得恶心。”
暴怒之下反而变得平静。他面无表情地说:“谄媚逢迎反倒没意思。就要你这种野性难驯的,*起来才有意思。”
他冷漠地将她拖进屋里,按趴到圆桌上,撕开她的袭裤,直接入了进去。
桌上的茶壶茶杯叮叮啷啷地摔在绿毡上。
屋里,充溢着放在石臼里的糯米糍团被石锤疯狂捣捶的声音。
声颤急促,蜗牛吐涎。
这还不够,他还要在言语上羞辱她:“嘴上这么不老实,**一碰就*水四流。你以为我在你身上浪费这么多心思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把你调教成扒开腿就能*的淫.妇……”
波涛汹涌的恨意,却成了风月里最浓烈的催化剂。
仿佛一坛烈酒摔碎在篝火里,火焰熊熊,状似烧天。
日光长移。
澄亮的日光变成琥珀色的暮光。
是时,雨散高唐,云归楚岫。
屋里跟遭贼一样满目狼藉。
因为棠惊雨近日身体抱恙,且他累日应付皇宫朝堂,已经许久没有纾解过。
这下,真是什么都释放个干干净净,他慢条斯理地穿着常服,只觉浑身通泰。
正要扣上左肩处的最后一个白玉扣,屋外传来声音,说是请大人移步养心殿。
他略一皱眉,应了声“知道了”,稍感烦躁地宽衣解带,重新换了一身官服,移步去皇宫。
徒留棠惊雨双目失神手脚无力地昏在凌乱的床上。
等到一切都收拾干净,已是酉正时分。
十五连盏铜灯辉煌澄亮。
火光将昏暗处的人影拉长。
棠惊雨穿着繁复精致的夏裙,后背靠墙,颓唐地坐地上,望着重重纱幔雅致华贵的屋子,好像在看另一个“醉花楼”。
孱弱的身体连同溃败的内心,令她一时想不开,三尺白绫悬挂房梁,八足圆凳挪到白绫下方。
祥云纹银绣丝履踢掉。
她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攥着绑好的白绫,倾身,左脚踏上凳面。
要提力往上时,她迟迟不动。
还是不敢死。
好不容易从醉花楼出来的。
压在石头底下的种子,都要努力活着在春天发芽。
何况她一个手脚健全、心智正常的大活人。
她哭着把脚收回来。
重心不稳,一下摔在羊毛毡上,八足圆凳倒地压住柔软的裙摆,她就势躺倒,双臂环抱自己,任由愁绪化作清泪无节制地流淌出去。
晚风轻轻。
回府的谢庭钰手里拎着一个食盒,食盒里装着玉京最时兴的枇杷冰酥酪。
坐在前往皇宫的马车上时,他便在后悔,后悔不应该如此不理智地处理与棠惊雨的矛盾。
早在锦州时,他就已经在她面前当了不少次的恶人。
怎么到了这个时节,又要当恶人。
她若要骂,还要打,就让她骂,让她打好了,何至于如此小心眼地跟她计较。
好不容易应付完皇帝的弯弯绕绕,又临时与赵英祯私下商议片刻,他终于脱身皇宫,吩咐车夫驾马去坊市,买了一份甜食才回来。
站在门口,明明想好措辞的人却忽然停住脚步。
他深吸一口气,缓和好情绪才抬步迈进屋。
“棠——”
没人应他。
乍以为她是生气不理人。
“又故意不理我是不是?”
绕过堂屋与隔间之间的四扇玉石嵌花鸟黑漆屏风,透过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的水晶珠帘和石青色纱幔,一副令其惊骇的场景引入眼帘——
三尺白绫悬屋梁,八足圆凳滚倒地。
玉人倾倒卧羊毡,裙摆四散无声息。
啪挞——
黑漆食盒摔落地,里面的瓷碗碎成两半,枇杷冰酥酪流出来。
风里飘着淡淡的清凉的甜香。
谢庭钰的脑子一片空白,几乎本能地冲过去跪在羊毛毡上,并起双指,去探双目紧闭的人的颈脉。
平稳地跳动着。
他有一瞬间的周身瘫软。
“来人——”
更漏点点,夜色更深了。
哭昏过去的棠惊雨悠悠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朦胧中,瞧见床边一脸阴沉的谢庭钰。
“你想死是吗?”
他的声音如鬼魅一般钻进她的耳朵里。
头脑昏涨,她撑着床褥费力坐起来,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交谈。
他拿出一枚舒神畅心的舒清丸,跟黑无常一样对她说:“上吊多痛苦。我这儿有王留青专门研制的毒药,没什么苦味,吞下去,不到片刻就死去,跟睡着一样,一点痛苦都没有。”
棠惊雨惊恐地往后躲,颤着嗓音说:“我不要。我不想死。”
“我瞧你想死的很。”他简直气疯了,怒火中烧,一把将她扯过来,捏开她的嘴就把舒清丸丢进她的嘴里,捂住她的嘴,仰高她的头,让药丸能顺畅地被她吞进肚子里。
她信以为真,拼命地挣扎。
“咳咳咳——”
挣扎中呛到自己,她趴在床沿上几乎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来。
咳得满脸通红,她颤抖着伸手要去拿床边方几上的水。
谢庭钰见了,冷漠地上前将茶壶拿到自己手里,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声音冰冷,带着比夜色还要浓郁的恨意——
“你不是想死吗?那就去死吧。
“现在死了,正好把你埋到海棠林里。等明年春天海棠花开了,每一朵花都有你的影子。
“它们可比你乖顺多了。”
第39章
白露为霜。
下过两场雨后, 风里已经有了秋的寒意。
今日难得天晴,河滩波光粼粼。
靠近岸边的水面搁了一张春凳,春凳前又放了一张酸枝木禅椅。
棠惊雨提起层层叠叠的裙摆,踩到春凳上, 一路往禅椅去。
捋好裙摆双腿盘坐在禅椅上, 她手里端着一袋鱼食, 捻起一点鱼食,往河水里撒。
此处河滩鱼虾丰富,鱼食刚撒下去不久, 就有几条游鱼前来争相觅食。
游鱼越来越多, 聚集在禅椅椅腿边围来绕去。
她把头搭在膝盖上,一点一点地撒鱼食,笑吟吟地看鱼儿们争抢,在水里翻起道道雪痕般的细浪。
这是她在芦雪庵的第二十七天。
芦雪庵是谢府里距离岱泽楼最远的地方。
庵舍距离河滩有五十步远, 一带几间, 茅檐厚土壁, 木槿篱笆, 青竹轩窗, 四面都是芦苇葳蕤, 连绵掩覆。
此处栽种的是蒲苇,花穗如雪狐尾巴一样蓬松柔软,在渐起的秋风里轻摇摆晃, 似一堆堆凝于半空的酥雪汇集而成的雪海。
那晚后, 棠惊雨就仿佛被谢庭钰放逐到芦雪庵一样。
他没再来见过她。
偌大的芦苇荡只有一个莲生在旁相伴。
棠惊雨不被允许离开这个芦苇荡, 其他人也不能过来寻她。
看似天地辽阔的孤独,实则处处合她心意。
一袋鱼食喂完,饱餐一顿的游鱼们慢腾腾地四散游开。
棠惊雨换了一个坐姿, 双腿交叠搭着椅面,单手支颐地斜倚在禅椅上小憩。
顺着记忆回溯浅望,她度过了一个目前人生中最为无序而繁杂的夏季。
幸运的是,夏季结束时,她没有变得悲惨,而是意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平静生活。
在芦雪庵里,只要不站到高台去看,就看不到远处的高院围墙,只看着眼前辽阔的河滩和四面交围的蒲苇丛,就好像自己真的去深林秘境里隐居了一样。
比起真正的隐居需要事事自己动手,这里吃穿不愁,还有一个武功高强随行左右任劳任怨且沉默寡言的莲生。
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平淡宁静,日复一日的闲情意趣,喜欢到甚至超过了元光四年的除夕夜。
那些交织浓烈的爱恨情仇,远的就像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一样。
谢庭钰,就好似醉酒后发生的一场漫长且刻骨的幽梦。
梦醒时痛彻心扉,慢慢地,也就平静了。
没什么东西是不能淡忘的。
秋分一过,寒风迭起。
衣物和床褥都变厚了。
一场寒雨下过,夜晚的风瑟瑟清寒。
芦雪庵没有暖阁,莲生怕棠惊雨睡着冷,取来一只火盆和银丝炭,夜间烧了炭火将火盆放进炕床下取暖。
日子相处久了,莲生与棠惊雨的交谈也稍稍多了起来。
今日在蒲苇丛中,见她在小径中慢腾腾地来回穿梭,莲生便好奇地问道:“姑娘在找什么?”
“在找我的花。”棠惊雨目光逡巡着,轻声答道。
“噫?这些芦花,不是都长一个样吗?”
棠惊雨笑出声,约是心情好,便耐心地解释:“很多年前,我在故地见过一位学者,他来此处授业花道。曾经说过一个令我印象非常深刻的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