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明月舌灿莲花,绕得老太太她们头疼。
左右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也就五丫头贪吃才会在意。
老太太做主摆摆手:“都留着给你们吧。”
分家之事,到此便算敲定了。
虞家没有舅爷、姑爷来主持商议,便只能请了同宗的耆老来帮着立下书面契约。
这样的正式场合,明月没跟去凑热闹。
她吩咐严妈妈上外头街市,买了足够搭界墙的砖石,另寻来几个砌墙抹平的泥瓦匠。
只等三太太三老爷从东院回来,冲她点点头;
虞明月当即吆喝一声,叫匠人们开工干活儿。
东西两院之间的旧墙,还是十多年前老太爷在世时修葺过的,而今墙身早已有了裂缝,斑驳陆离。
明月跟大房打了个招呼,索性就从西院内紧贴着旧墙新砌一道界墙,也免得再去过问老太太的意思。
今日来的匠人,一个二个都是大嗓门。
你吼一句,他传一声。
抛砖封门,和泥抹平,不过大半日的吵嚷,就叫左邻右舍都知晓了“虞家嫡长子虎落平阳,搬去西院,还被逼得在院内砌界墙”的事。
老邻居们撇撇嘴。
难怪呢,那姚老太太心偏了几十年,如今可算是如愿,将她那小儿子小孙子搂在怀里喽。
也不知分了家之后,两院之间能消停几日?
……
鸡鸣三遍,老太太才从睡梦中醒神。
她照例唤了钱嬷嬷来服侍起身,换好衣衫,便坐在妆台前等着净面洁牙。
过了小片刻,大丫鬟捂着脸从外头跑进来,似是气哭了:“老太太,婆子们今晨照旧去大厨房取热水,谁知,西院却将角门封死了,还砌出一道新界墙来。奴婢想与他们理论一二,却被骂‘不知羞,连个热水都要蹭他们的’。”
姚老太太哪里还不明白,她是被明月摆了一道。
若非宁寿堂还搭了个小厨房,今日她就得洗不成脸,吃不成饭了?
老太太气得天灵盖儿都要冒烟,一边骂着“孽障生下的小孽障,还想翻天不成”,一边吩咐钱嬷嬷:“去,叫小厨房烧热水,备饭食。”
钱嬷嬷搓着手,一脸尴尬:“老太太,热水倒是能烧,但……管着小厨房的杜娘子,昨儿后晌就被调回西院了。如今还没寻到合适的接替人选。”
老太太:“……”
还真没饭可吃了?
不洗脸的老婆子怒火冲天,叫钱嬷嬷扶着踱到院外,正遇上两个同样没洗脸的媳妇儿,聚在西墙根儿破口大骂。
主要是四太太康氏在骂。
二太太到底顾忌身份体面,只阴阳怪气地讽刺了几句。
初夏的清早,蝉鸣声未起,东院便嚷嚷得热闹非凡。
虞家东邻是位老御史,姓林,在朝中乃是出了名的公正严明。
林御史一早就听说了虞家在闹分家。对老太太撵走大房,还逼得人院内砌界墙的事也是颇有微词。只不过看在已故老太傅的面子上,才对此事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这会子,听到两位太太大骂着“没热水洗脸”,林御史的犟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虞家家大业大,金银玉石数不胜数,还有满宅邸的下人伺候着,就供不出几桶热水?
非得欺负大房给你们烧水伺候着?
再说,虞家那点老脸早被你们丢没了,还洗个毛呢?
林御史挽起袖子,洋洋洒洒一落笔,将姚老太太和她小儿子给告了。
……
西院如今有七位技艺高超的灶房娘子,三房留了两个擅做南北各地小吃甜食的,余下五位都去了大厨房各展身手。
今日早饭用的软羊面,便是擅长北地菜的胡娘子所做。
一碗热热的羊肉臊子汤面,入口烂软,如同煎酥,连吃带喝之后,额间薄薄出上一层汗,反倒通身舒泰。
咬金将林御史状告老太太的事说了,搓搓鼻尖笑道:“奴婢功夫不错,今晨特意上了界墙去瞧。老太太被陛下下旨一通责骂,脸都惨白了,还得咬着牙接旨谢恩呢。”
明月活动活动身板儿:“陛下没反对分家的事?”
咬金连连摇头。
虞明月便高兴起来。这算是御前过了明路,往后二房再有倒霉事,休想扯着她们。
咬金吃了两颗葡萄,又想起件趣事,乐呵呵道:“姑娘也知道,大太太原是不乐意搬来西院的,哪知这才住了三五日,今晨却夸赞起来了。”
大房过来,住的是二房原先的地盘,三房还如原样住在西夹角。
二太太夫妻俩为了生儿子,在清心堂又是种枣树,又是栽石榴的,总盼着早生贵子多子多福。这会儿被大太太嫌弃院里乱糟糟的,叫人将几颗树都挖了,又送去东院。
明月好奇问:“大伯母夸的什么?”
咬金憋不住笑了:“大太太说,西院上头没有宁寿堂,味儿都好闻了。往后也不用晨昏定省,不必做什么都被管着骂着,舒坦。”
这话像是大伯母说出来的。
总归,她能想明白这件事,就叫人暂且安心了。
至于往后西院谁来管家,三房和大房要不要分开,分多分少,虞明月却是懒得去琢磨。
眼瞅着八月就要出嫁了。
娘叫她绣的嫁衣,可还停在第一针呢,这该如何是好。
虞明月双手撑着脑袋,满面愁容叹了口气:“要不,叫谢二去外头寻几个绣娘?”
漱玉:“……”
姑娘如今用世子爷还挺顺手的。
主仆俩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咬金又不知从哪个旮旯打探消息回来,抹去额头的汗,灌了一杯茶水,道:“外头都传,二姑娘越过太子妃先有了身孕,还是个男孩儿。”
“如今,朝中各路群起而攻,说太子殿下耽于女色,不合礼法,且纵容虞侧妃母家行凶包庇,正逼着陛下彻查问责呢。”
第22章
入夜, 东宫烛火冥暗。
萧仁光今日宿在孺人虞明笙屋中,听到外头有动静,起身披了外袍, 往西稍间小书房去。
更深夜阑的,那虞三睡得正沉,倒也不怕她偷听说话。
小书房内一灯如豆。
暗卫跪地, 将数月来虞侧妃是如何算计着得宠怀孕,虞家二房又是如何杀人弃婴, 甚至太子妃在背后如何推波助澜,都一一呈禀给主子。
萧仁光静静听着, 逐渐攥紧了掌心。
骠骑将军好大的威风。
将人安插进东宫, 连遮掩都不愿,这是捏准了东宫离不开他。
他扣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一圈一圈转动:“今日朝中施压,檀将军可曾替东宫分辨一二?”
暗卫:“未曾。外头都传扬檀家因此事恼了殿下,陛下似乎……亦有几分动摇。”
萧仁光不免眸底一紧。
母族受挫,萧珩崛起, 今时不同往日,他的确不能再失去妻族的支持了。
檀宗霆的意图已经很明显——
他要储君低头示好。
惯来高傲的太子殿下闭目嗤笑一声,思索半晌, 才哑着嗓子问:“先前给老七备的毒,可还有富余?”
“尚存。”
“那便取来, 给虞侧妃用上。她家中五妹再有一月就要嫁入宁国公府, 等到回门那日,送侧妃也回母家,好好热闹一场吧。”
昏黄微弱的火苗,被一息吹灭。
东稍碧纱橱内, 虞明笙光着脚慌忙睡回榻上,佯装睡熟,一颗心却止不住的扑通扑通狂跳。
殿下要害二姐姐,甚至想累及整个虞家?
这份杀心究竟是何时起的。
从二姐姐有孕,还是那日洛阳水席?抑或从一开始,她们姊妹就只是注定要牺牲的棋子。
她在母家一贯人微言轻,二姐姐又是个十头牛拉不回的犟种,便是明日一早去报信儿,怕也不听劝,反而拖累自己暴露了。
虞明笙心下焦急着,忽然想起闺中受欺,淋着大雨被明月请回院里的事。
她心念一动。
要不,寻机会给五妹妹去讯试试?
……
天儿一热起来,人就容易犯懒。
虞明月不想动弹,可偏偏,三姐姐差人送来几盒新样式的胭脂水粉,里头夹带的东西叫她没法儿偷闲。
思来想去,此事不小。
还是得跟谢西楼先通个气儿,再决定要不要告知姐姐姐夫。
婚嫁六礼如今只剩“亲迎”。
按照习俗,临近婚期日,新妇是要避免与郎婿见面的,免得冲破了婚后的好福气。
什么福不福气的,先活着才有命享那个福气。
吩咐咬金悄悄走了西角门,绕去国公府给谢二递话,要他未时正刻在鹊楼见。
谢西楼这头才练兵归家,听决明传了话,当即脱下软甲,换上一身锦袍,嘴上还要念叨一句“成亲前,不宜相见”。
话是这么说,腿底下倒是跑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