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季禾攥紧剑柄,回想衣非雪好为人师高高在上的话,不服气,太不服气了!
他一个使“蜘蛛网”的人,懂什么是剑术吗?懂怎么用剑吗!
还什么多迈半尺,抬高三寸的,鬼才信。
季禾重新施展凤归巢,在第三式第五节时,鬼使神差的多迈半尺——糟糕,怎么照着姓衣的话做了??
岂料身体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灵巧百倍,导致后续的剑招一气呵成,整“第三式”完成的干净利落。
季禾目瞪口呆。
*
洗好衣非雪的座驾时,刚好暮色四合。
风潇临走前给明晦兰两颗补气丸,说是按照他凡人的体格特质的,不会出现虚不受补的副作用。
明晦兰再三谢过,把丹药收好。
回去找衣非雪时,房内暗着,人似乎不在。
明晦兰还是站在廊下先敲门,发现门虚掩着,里面也无人应答。
看来衣非雪真的不在。
明晦兰推开门,边进屋边在身上翻找火折子,需得在衣掌门回来前点好灯,让屋子亮堂堂才行。
明晦兰找到火折子,吹口气,火苗簌的一下升腾起来,却在下一秒忽地湮灭,一道泛着冷冽清光的细丝将黑暗乍然划开,瞬间绞上明晦兰柔软的脖子!
明晦兰浑身僵硬,更是被气浪掀的朝后摔到墙上,顿时两眼发黑,四肢软绵,不堪一击,随便一个庄稼汉都能捏死他。
衣非雪坐在蒲团上,目光隐晦难明。
明晦兰急喘口气,在适应昏暗的光线后,终于看清了衣非雪,无奈笑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这种突如其来的游戏,以后能不能别再玩了?不怪衣掌门神功盖世,实在是我弱不胜衣,确实遭不住。”
把不堪一击说的理直气壮。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学者失去头脑,画师失去眼睛,工匠失去双手,而修士最宝贵的就是修为。尤其是从登峰造极的境界一朝跌落,前途尽毁,他本人竟半点失意颓丧都没有。
世人皆赞他坚韧不拔,即便跌落谷底也自强不息。风光时不骄,落魄时不馁,当真无愧“芝兰君子”美名,海纳百川,超然物外。
回想把明晦兰买到手的第二天,衣非雪就把“你废了”这个噩耗告知患者本人。明晦兰的反应很平静,甚至牵动唇角虚弱的笑了笑:“能活下来已是天道垂怜,岂敢肖想再多。”
都瞧一瞧听一听,看看人家这心性!活该他名满灵墟,流芳百世!
要不是衣非雪眼神好,还真就信了——当时在难民堆里找到明晦兰时,他清楚看见明晦兰冷锐的眼神,全无之前的和风细雨悲天悯人,目光厉冽,闪过稍纵即逝的阴鸷沉凉。
就和……三年前在寒亭殿内当众求亲,弄得下不来台一样。
短暂的撕裂那张虚伪的君子面具,露出隐藏在面具之下,不为人知的浅薄一角。
而衣非雪坚信,那冰山一角才是明晦兰的真面目!
可惜,铜皮铁骨的明晦兰外层还加固着铜墙铁壁,大炮都很难轰出裂纹。
*
衣非雪心念一动,青丝绕化成一缕灵光散去。
明晦兰也从“墙上”解脱,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微笑道:“多谢衣掌门高抬贵手。”
衣非雪冷眼看他。
这副温良恭俭让的假面孔,当真天衣无缝。
地上掉了东西,衣非雪用灵力勾过来,问:“怎么不吃?”
明晦兰看着补气丸说:“没伤没病吃它作甚,又不是嚼糖豆。”
衣非雪沉吟不语,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敛起方才咄咄逼人的目光,转而换上一副闲散的语调:“跟本掌门走。”
明晦兰知趣的没问去哪儿。
被衣非雪抓住手腕,瞬息之间就到了寒亭县。
闹市上人流如织,车马喧腾,衣非雪知道明晦兰想去书局,就说:“你自己去逛吧,别跑太远。”
后四个字就是随口一说,整个寒亭县都在衣掌门的神识范围内。
等明晦兰走了,衣非雪随着人潮漫无目的的闲逛,听人说西街有家新开的炒货店,生意老好,光排队就要一个时辰。
衣非雪走着走着,看见一家醒目的门脸儿,百年老字号。
衣非雪想起什么,有点馋了,果断进去买。
掌柜:“本店不做花生酥啊,只有花生糖,客官要吗?”
衣非雪诧异,先确定自己没走错店铺,然后提供时间地点让掌柜别胡扯。
掌柜觉得衣非雪是在胡扯:“真的没有啊!”
掌柜挠着头皮道:“不过客官您说三天前,那小人有印象了。确实有位跟您年纪差不多的公子,他也来买花生酥,小人说本店不做这个,他就指着花生糖问‘还有原材料吗’,然后就借了厨房,自己做一盒花生酥走了。”
“您别说,那味儿真香,我都想给他钱让他把配方教我了。”
衣非雪脑子发蒙。
忽然听见:“衣掌门。”
衣非雪回头,只见明晦兰从人海中穿梭归来,手里提着一个装满炒货的竹篮。
是那家排队都要一个时辰起的新店。
第20章
衣非雪一时懵憧。
心跳似乎乱了本该四平八稳的节奏,一下一下撞的胸膛有些发麻。
竹篮里装满花生。
“刚出锅的,有些烫,趁热尝尝。”明晦兰边说边拿了一颗剥开,仔细搓掉影响口感的花生衣,把圆润微焦的花生粒喂到衣非雪嘴边。
衣非雪没反应过来,本能张嘴咬住。
花生粒很小,嘴唇理所当然的碰到了手指。
刹那间,二人皆是一愣。
四面八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皆在这一刻成了飞速掠过的光影。
而近在咫尺的这个人被无限的放慢,成了永定的风景。
喧嚣声远了,模糊的听不清。有什么东西近了,扑通扑通撞击着肋骨。
衣非雪往后躲开,嘴唇莫名干涩。
明晦兰也收回了手,指尖宛如被火舔舐,炽热滚烫。
“跟我来。”衣非雪转身就走。
明晦兰愣了两秒,跟上。
他被带进一家成衣店。
衣非雪说:“看上哪件了,直接拿。”
花生酥,还有一篮子炒花生,衣掌门是赏罚分明的。
明晦兰心中了然,但对身上穿的劲瘦短打也不嫌弃,道:“我现在这身就很好,既轻便又保暖。”
对奴隶装赞不绝口,乍一听会觉得明晦兰装大尾巴狼。
但其实不是的,兰公子可不像衣掌门那般穷奢极恀,他穿的朴素节俭,也就出席盛会时身着千金一寸的锦衣华服,既为尊重他人,也代表着明宗的排面。至于平日里,穿的都是普通的丝绸缎子,甚至一身粗布长衫就上街了,逢人问起,他只道吃穿用度无需多精致,吃的果腹,穿的保暖,足够了。
这话传到衣非雪耳朵里,可把公子笑的腮帮子疼。
看吧,又是鲜明对比。
他衣非雪峻宇彫墙,骄奢淫逸,恨不得脚踩的地面都是昆仑玉铸成的。反观芝兰君子居不重席,俭以养德,这才是修道者该有的清心寡欲。
所以衣公子会范水模山,痛改前非吗?
当然不会!!
他反而变本加厉。
好名声是给别人的,好享受才是给自己的。
*
衣非雪让店伙计把最贵最好的衣裳全拿出来,指着其中最符合他审美的一件:“这个好。”
“……”绣玉兰暗纹的海棠红锦服,明晦兰努力牵动唇角微笑,“素色就好。”
毕竟是人家穿。
衣非雪好脾气的翻出一件,天青色绣仙鹤凌云的广袖长袍。
够素了吧?
“……”明晦兰轻咳一声,“简单点就好。”
最后还是明晦兰亲自挑选,什么花样都没有、纯白色的窄袖长衫。
搁这儿披麻戴孝呢?
衣非雪狂翻白眼。
为了“解气”,衣掌门把剩下的全打包装进乾坤袋了——那件天青色的扔出去,太素。
四海皆知,衣非雪只穿鲜艳的衣裳。
“看什么?”衣非雪察觉到明晦兰的视线。
明晦兰笑了下:“就是觉得,红色很衬你。”
这话并非恭维。
衣非雪仿佛就是为了艳丽的色彩而生的,越是衣着华美,他就越是娇艳欲滴。正如那天地皆白、银装素裹之间的一簇红梅,弹指间惊艳了韶华,留下永恒的绯影。
明晦兰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出神,衣非雪叫了两遍才反应过来。
街上灯火璀璨,人稠物穰。伙计在酒肆前叫卖,衣非雪品了一口新出窖的女儿红,买上两壶,也让明晦兰尝尝。
湖心有画舫船漂泊,衣非雪便带明晦兰乘坐一艘。
衣掌门是不累的,但兰公子虚得很,得歇歇脚,不然腿疼。
虽说是凡酒,但若不以灵力化解,还是会醉的。凭衣非雪的境界,无需刻意为之,灵力自会在内府运转,化解掉任何不利于他精神状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