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竟然是花生酥?
  意料之外的衣非雪愣住了。
  明晦兰说:“百年老店做的,不知道有没有多福的手艺好。”
  “你……”衣非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当时在弯月阵说想吃花生酥,也不过是借此引出多福这个话题来,拐弯抹角试探明晦兰罢了,并非真的想吃。
  而明晦兰也不傻,肯定知道重点不在花生酥。但明晦兰还是记在心上,还特意跑出几十里地买。
  他一个金丹枯竭的废人,也不嫌累。
  衣非雪不知道自己目光柔和下来了,左手拿着硬邦邦的竹简书,右手捡起一块糕饼。
  榛子的坚果香充盈每一颗味蕾,饼皮酥脆掉渣,甜而不腻,吃着是新做的,不是白天卖不完剩下的。
  “味道怎样?”明晦兰很期待衣非雪吃的是否满意。
  衣非雪轻轻点头。
  其实要比多福做的好吃,不然哪能成为百年老店?
  衣非雪也不吝啬于承认这点——明晦兰自作主张、屁颠屁颠去买来讨好自己的行为,确实取悦了自己。
  调//教奴隶么!要有赏有罚,做错了该打,做对了也别扭捏,该给好脸给好脸,一味压榨反而不妥,赏罚分明才能促使进步,继续任劳任怨的当牛做马。
  明晦兰果然很开心。
  先挽起袖管,再卷起衣非雪的裤腿,将双脚放进水里。
  衣非雪靠在矮几旁翻书,吃点心。
  他的肌肤在烛光的照耀下呈现极淡的蜜色,晶莹,细腻,宛如一块在灵泉之中滋养千年的美玉。
  明晦兰看了几秒,挪开目光,半蹲在地,将浸泡到白里透着粉色的双脚捞出来。
  衣非雪闻到一股独特的清香。
  只见明晦兰拿着瓷瓶,将瓶中淡绿色的晶莹液体倒在他的脚上。衣非雪认得,那是草木精华,用来滋润肌肤是极好的。
  明晦兰均匀涂抹开,本就白皙细腻的皮肤更加滑嫩如凝脂,甚至熠熠发光。
  从足跟开始揉捏,力度均匀,到脚掌,再到脚趾。
  衣非雪以为差不多要结束的时候,明晦兰忽然捏住其中一根脚趾,朝外侧扯拽。
  衣非雪顿时又酥又麻,随着双脚的彻底放松,全身疲惫都一扫而空了。
  “你……”
  明晦兰抬头:“嗯?”
  衣非雪:“你跟谁学的?”
  明晦兰不假思索道:“自然而然就会了。”
  *
  衣非雪不知不觉,吃完了大半份花生酥。
  前有花生酥,后有足浴,衣掌门是赏罚分明的,边擦手边问:“想要什么赏赐?”
  明晦兰漫不经心道:“你看着给吧。”
  衣非雪:“……”
  明晦兰笑道:“衣掌门的赏,在下岂会拒绝。”
  说得好像无所屌谓,啥也看不上似的。
  衣非雪冷笑一声:“是,明少宗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所以根本没有期待感。”
  衣非雪抽回双脚,因为动作太突然也太猛,带的明晦兰都往前栽了一下。
  骤然缩短的距离,让他们脸对着脸,近在咫尺,衣非雪的呼吸都喷落在明晦兰的睫毛上。
  明晦兰心下微乱,正要躲开,忽然听衣非雪说:“我赏你镇魂幡如何?”
  第18章
  月色朦胧,云雾幽幽。
  夜风吹拂烛光摇曳,在衣非雪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辉,阴晴交替,诡谲难辨。
  明晦兰往后躲开,和衣非雪拉开距离,道:“别胡闹。”
  衣非雪拄着下巴看他,妖冶的凤眸清傲含威:“你似乎并不吃惊。”
  明晦兰:“什么?”
  衣非雪目光非但不冷,反而染着狡黠的笑意:“镇魂幡不是被木剑陈抢走了吗。”
  明晦兰会心一笑:“有衣掌门出马,别人莫说吃肉了,连喝汤都没份。”
  笑容浸在眼底,牵动面部多处肌肉,绽放做不得假的、真心实意的笑纹。
  衣非雪仔细打量着,也饶有兴趣的笑道:“你在讽刺我霸道?”
  明晦兰拿干净帕子给衣非雪擦脚:“我是夸衣掌门聪慧敏锐,深不可测,对心仪之物势在必得。”
  生平寥寥几次,衣非雪油然而生一种“伯牙子期”的感觉。
  他跟明晦兰是宿敌,不共戴天那种。
  分明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却又冥冥之中奠定了“相知相惜”的不可替代。
  这世上,只有你配跟我相提并论,也只有你懂我。
  人人都说明晦兰是皎皎君子,光风霁月,只有衣非雪见过他面目全非的一面。
  人人都以为是木剑陈抢走了镇魂幡,只有明晦兰笃定他衣非雪出马,绝对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上一次有这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是什么时候来着?
  对,最近的一次,半年前的不归原。
  *
  衣家和季家是面和心不和,季家跟明宗是盟友,所以明宗和衣家就是对立关系。
  所以衣非雪和明晦兰注定是敌非友。
  最后一次交锋是在今年年初,灵墟大陆以南,不归原。
  也是最激烈的一次生死对决。
  既是为各自家族而战,也是为自己的荣誉而战。
  没有观众,只有彼此。
  不是绝代双骄的点到为止,而是真正的你死我活。
  他们拼尽全力,谁也没留情。
  既秉承为家族的信念,必须除掉此心腹大患,置对方于死地;又为在同一世上能诞生“一时瑜亮”,而兴奋的浑身毛孔都在叫嚣着痛快!
  既希望对方死,彻彻底底的战胜他;又感念因“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自己并不孤单”而沉迷其中。
  他们打了三天三夜,打到山哭河泣,战到天崩地裂,万里不归原沦为一片焚土,直至今日也寸草不生。
  最后,衣非雪一剑贯穿明晦兰的丹田,而他也被明晦兰一掌震碎内府。
  谁也没讨到多余的便宜,打个平手。
  衣非雪不想同归于尽,明晦兰也没想鱼死网破,在双方都身负重伤的情况下,默契的就此停手,另约改日再战。
  ——总得留点御剑的力气打道回府吧?
  衣非雪先走的,转身背对着明晦兰。不是他大意轻敌,而是正人君子绝不会搞偷袭。
  说来也怪,他恨明晦兰恨得咬牙切齿,视为死敌,却又深深信赖他这个人,敢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他。
  明晦兰突然叫他名字:“衣清客,走的回去吗?”
  衣非雪转回身,冷笑说:“南辽距离北域更远,你还是多操心自己吧!别走到一半断气了,横尸街头,污染环境。”
  明晦兰四两拨千斤的一笑:“与君共勉。”
  他说完,转身朝北边走。
  背对着衣非雪。
  以他们的关系,该用那种“奴才告退”的方式,倒退着拉开距离。
  所以正常画面该是——他们面对面,虎视眈眈严防死守,后退再后退,直到距离远到对方没法偷袭,然后才放心的离开是非之地。
  望着明晦兰的背影,衣非雪心里涌出一丝说不清楚的感觉。
  他信任明晦兰的为人,毕竟兰公子高风亮节是家喻户晓的。
  反之他衣非雪的名声褒贬不一,而明晦兰却无凭无据的认定了他沅茝醴兰。
  “明晦兰,秋分之日同一地点。”衣非雪喊道,“不许失约!”
  *
  哪知世事无常,明晦兰没等到失约,先家破人亡修为尽毁了。
  衣非雪从不归原回家后昏迷了半个月,又从正月里躺到夏至时节才勉强下床。
  虽说他没千里眼顺风耳,能看一看听一听远在北域的明晦兰啥情况,但衣非雪自己下的手,有多重他知道。
  明晦兰至少也得在床上躺半年。
  当然人家明少宗主锦衣玉食,用来治病养伤的天灵地宝应有尽有,再加上体质特殊,提前一两个月活蹦乱跳也并无不可能。
  就是怎么也没想到,不归原一别,再见已面目全非。
  听说明宗内乱,衣非雪瞬间想到的是明晦兰有伤在身,能不能自保?
  后来跟着风潇远赴北域,在难民堆里一眼认出明晦兰的时候,衣非雪不可谓不震惊。
  因为明晦兰,他从出生起就被反复拉踩,人人都拿明晦兰的祥瑞命格反衬他的腥风血雨不吉利。
  毫不夸张的说,明晦兰就是他的童年阴影!
  而一生宿敌虎落平阳,从高高的云端跌入泥潭,比他还要凄惨卑微了。既叫他大快人心,又叫他心里不是滋味。
  他也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假如,只是说假如,假如明晦兰的丹田没有受重伤,那么在明宗乱局之中,是否有足够能力自保,也就不会弄到修为尽毁了?
  可惜没有假如,愧疚或不忍在衣非雪心里是半分也没有的。
  毕竟他们不会未卜先知,毕竟明晦兰那一掌也卯足了劲儿,毕竟他们都在尊重对手,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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