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发妻尸骨未寒,未亡人已经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迎娶新欢了。
  对于此等薄情寡义的虚伪渣爹,咱们兰公子是咋说的?
  “父亲正值壮年,总不好让他一直孤零零的,身为子女,怎忍心他形单影只,日夜孤枕。”
  好家伙,大孝子啊!
  衣非雪听到的时候大为震撼 ,刮目相看。
  后来更是无意间听到明隐竹跟别人说——“其实,我娘和我爹早在姜柔死前就互生情愫了,可怜我哥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靠!衣非雪生平头一遭对死敌冒出同情心来。
  他想告密!
  结果用不着,一抬眼发现明晦兰也在“偷听”,这下妥了。
  *
  衣非雪记得当时的状况,明隐竹震惊失色,语无伦次的“哥哥哥”了半天。
  而明晦兰只是走上前,轻轻拍拍弟弟的肩膀,说:“我早就知道。”
  衣非雪:?
  心如皎月的兰公子说:“我娘也并非全无察觉,只是她病入膏肓,心知无法再陪伴父亲终老,能有人替她照顾父亲余生,她是欣慰的。”
  衣非雪:??
  兰公子又说:“况且父亲虽和你母亲暗生情绪,但终究没有背弃我母亲,还尽心竭力照顾我母亲最后的日子,让她安然离世,走的放心,这些皆是有目共睹,做不得假。”
  衣非雪:???
  并没有想象中的修罗场。
  以一种云淡风轻,扭曲到不可思议的和谐氛围结束。
  搞毛啊?
  虽然夫君背着发妻跟“狐狸精”搞到一起了,但夫君没有和小三儿联起手来把发妻扫地出门,甚至照顾直到病逝,所以仁至义尽感天动地?
  咱就说有没有可能,你娘日渐衰弱一病不起,是纯粹被那对狗男女气的?
  真不怕你娘从九泉之下爬回来掐死你这块叉烧?
  哦,除非他们母子俩是一路思想。
  更癫的在后头。
  一年前衣非雪继任掌门之位,景阳盛况空前,灵墟大陆数得上名号的人皆来观礼,明晦兰也没缺席。
  然后明晦兰中毒了,差点翘辫子。
  只因他后娘柳娥不小心端错了汤。
  柳娥待他视如己出,自然没人怀疑柳娥的动机。
  啊哈,衣掌门怀疑啊!
  但最该警惕的兰公子不怀疑,自己都快伸腿瞪眼了,还扒着床板竭力支起出气多进气少的上半身,奄奄一息的为柳娥声辩:“景阳春雨和汤里的乌荟草相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母亲更无辜。”
  没记错的话,柳娥是医女出身吧?
  佩服佩服 ,绝了绝了。
  衣非雪真怀疑是明晦兰太虚伪做作,还是自己太睚眦必报,生来就带着戾气,所以看谁都像坏人?
  衣非雪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所以,要么明晦兰脑子有病,是真圣父。
  要么他韬光养晦,是真毒蛇。
  究竟是神,还是魔?
  *
  巧了,他这个厄运之子天生带煞,最最无惧鬼神。
  衣非雪凤眸微微一阖,霎时从灵台涌出数道飞丝,不由分说的将明晦兰从头到脚五花大绑,裹成了粽子扔到软榻上。
  明晦兰猝不及防,只觉浑身一紧,再猛地天旋地转,后背着地,万幸榻上柔软没有摔疼。
  不等他搞清楚状况,绯丽的身影压了过来。
  衣非雪坐在毫无还手之力的兰公子身旁。
  明晦兰面露不解:“衣掌门,这是作甚?”
  衣非雪以神识闯入明晦兰的内府,动作可谈不上温柔,直直撞得明晦兰五脏六腑生疼,险些晕过去。
  灵脉到处都是伤痕,有些地方还断了。
  金丹黯然失色,如同明珠没了光泽。
  确确实实的修为尽毁,废人一个。
  衣非雪把明晦兰弄到手之后,不止一次探过他的底,可结果都一样。
  明晦兰虚弱的呼出口气,鬓发都让冷汗打湿了:“衣掌门,下次再想为我诊脉,您直接诊就好,我又没实力拒绝,何必连捆绑都用上了。”
  衣非雪白他一眼,本想收回青丝绕的手果断撂下。
  明晦兰无奈苦笑:“衣掌门,您捆我不要紧,可这样一来,我什么活都没法干,您喝茶还得自己倒……”
  “明晦兰。”衣非雪叫他一声。
  明晦兰止住废话。
  明宗覆灭之惨烈,人人提起皆心惊肉跳。
  始作俑者是明宗二公子,明隐竹,他被邪祟侵体,神智失常,见人就杀。而那邪祟凶煞非常,在榨干明隐竹后、果断丢弃这具残躯,另附着随地可见的其他驱壳,继续杀杀杀。
  衣非雪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明晦兰“心灵的窗户”旁柔和摩挲:“其实是你明晦兰深藏不露,以诡术控制亲弟弟先弑父,再弑养母。明如松和柳娥对亲儿子不设防,所以身为高境修士一宗之主、却死的轻而易举。对于这番谣言,你有何看法?”
  第8章
  细雪簌簌,落地无声。
  银装素裹,可以盖住所有的污浊与血腥,只留下茫茫一片圣洁的白。
  雅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明晦兰勾唇一笑:“你也说是谣言了。”
  衣非雪望着他,只见明晦兰薄唇轻启:“谣言止于智者,自然诓骗不了衣掌门您。”
  衣非雪单手托腮,目光不再像方才那般咄咄凖利,但也不友善。
  屋外的雪渐渐小了。
  *
  明晦兰就算再伪善,再疯批,也不至于疯起来全家祭天。
  家族覆灭,靠山全倒,对他可没好处。
  况且他是真真实实的身负重伤,修为全损。
  衣非雪扬了下手,青丝绕化作一团光收回灵台。
  终于撤走束缚,明晦兰全身都散了一下。
  衣非雪连给人缓缓的机会都不,霸道命令:“起来,本掌门饿了。”
  明少宗主会做饭吗?
  别说,还真会。
  这是衣非雪意外发现的惊喜,并在亲口品尝过明晦兰的厨艺后,将此列为“可以承认的”宿敌的优点之三。
  优点之一是仅次于自己的好皮囊,优点之二是配和自己相提并论的天赋修为。
  明晦兰问:“想吃什么?”
  衣非雪顺势往软榻上一靠:“你知道我的口味。”
  明晦兰应了声是,推门出屋。
  残阳如血,照耀在满庭的霜白积雪,灿若浮金。
  明晦兰仔细抚平衣裳,直到将皱皱巴巴的衣服整理的一丝不苟,然后才迈步走出廊下。
  问季家的仆从借用小厨房,耗时一炷香做了碗素三鲜馄饨。端给衣非雪时,衣非雪没说什么,拿起勺子开吃。
  倒也并非明晦兰神通广大,什么信息都不给就正好做了衣非雪想吃的东西。
  而是随意发挥,正常发挥即可,只要不难吃。
  难吃也无妨,因为衣非雪有一点好,不挑食。
  说他养尊处优娇纵成性,他却在吃的方面上十分宽容,既不需要精致的跟宫宴似的、也不需要珍贵如龙胆凤髓,哪怕是隔夜的窝窝头就着井水喝,他也能细嚼慢咽吃的渣都不剩。
  只一点,他不吃荤腥,可能是为了修炼吧。
  对穿衣用度很铺张,对食物却出奇的尊重。
  自己珍惜一米一粒,也见不得别人浪费粮食。
  为何会这样?
  据说衣非雪小时候流浪过一阵,那段时间忍过饥、挨过饿,所以……
  具体的详情,明晦兰这个外人是不晓得的。
  “季无涯找你说什么了?”衣非雪突然问。
  不等明晦兰回答,衣非雪先施威道:“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
  明晦兰端来果盘,挽起袖口,站在衣非雪对面剥葡萄:“是,怎敢隐瞒少掌门。”
  明晦兰边剥皮边说:“季掌门痛惜我的遭遇,对我加以宽慰,并且容我在季家栖身。”
  衣非雪听到这话,咀嚼馄饨的动作一顿,慢慢咽了下去。
  真是隔三差五就会被恶心一下,恶心的多了就没那么恶心了,变得又恶心又想笑。
  衣非雪:“季无涯跟你父亲结为忘年之交,季无涯一口一个贤侄的,贤侄全家被灭门,他却只是跑去围观,也没见他给明宗建墓立碑吊唁七日啊!”
  衣非雪抬起眸子笑看明晦兰:“你在衣家三个月了,不是三个时辰。”
  半个灵墟大陆都知道衣家那位恣意妄为的少掌门,把德才兼备的兰公子当奴隶作践。诶嘿?就季掌门岁数大了忘性大,刚刚知道呢!
  有空大张旗鼓热热闹闹的办寿宴,没时间给“贤侄”唯一活着的独子赎身呢!
  呵,呵呵。
  本就是互相利用的盟友,明宗已经毁了,派不上用场的盟友,季家干脆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明晦兰把瓷碟端到衣非雪面前:“吃点水果,解腻的。”
  碟子里垒着葡萄小山,都是剥了皮的,颗颗饱满圆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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