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对我觊觎已久(重生) 第23节

  也许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许怀鹤忽而抬眼,不偏不倚地对上了容钰的视线,那一瞬如寒冰消融,容钰竟然在许怀鹤的眼中看到了一点温和的笑意。
  她像被热水烫了一般慌乱地撇过眼,又觉得是掩耳盗铃,忍不住微红了耳朵尖。
  恰巧这时,白云观的观主终于结束了冗长的话语,容钰连忙抬手:“观主不必自责,不过小事,本宫没有放在心上,等下次再来为三清祖师上香。”
  观主这才松了一口气,带着徒弟们对着容钰躬身行礼,恭送容钰离开。许怀鹤也在人群中微微弯腰,目送容钰坐上软轿下山,直到再看不见容钰的身影,他才收回视线。
  过不了多久,就会再见的。
  他的殿下。
  第26章
  *
  容钰坐上由侍卫抬着的软轿,稳稳当当地下山去,侍卫们个个孔武有力,如履平地,软轿几乎没有颠簸。
  她掀开了一半车帘朝外看,上山的时候只忙着赶路,无意欣赏沿途的风景,现在闲下来,倒是品出了几分山岭雪景的乐趣。
  虽然看起来一片枯败,偶尔有寒鸦飞过,更显寂静萧索,但山间还未散去的余雾缭绕,远峰如墨痕浸染在素白宣纸上,倒是有一种看名家山水画的感觉。
  石阶上的积雪已经被白云观的道士们清扫过,露出灰青色的表皮,但枯枝上的浮雪还在,被风微微一吹,便簌簌地落下来,像老妪垂泪,碎玉纷扬。
  直到软轿落地,容钰才恍然回神,惊觉自己如今再看这样的萧瑟雪景,已经不会再轻易想到被送去和亲路上看到的枯燥景色,想起那段被侮辱,被瞧不起,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日日垂泪的日子。
  容钰被春桃扶着下了轿子,山下的积雪绵软,云头履刚一落地就陷进去了一寸,像踩着云絮一样,有寒意慢慢地从脚底攀爬上来,容钰捧着手炉,连忙朝着马车走去。
  桂嬷嬷在马车前等着她,看到容钰,急急忙忙地行了礼,又握住她的手,上上下下细细看了一番,确定容钰没受什么委屈,这才放下心来。
  上了马车,桂嬷嬷给容钰倒了热茶暖身,她刚想问什么,青竹突然敲了敲马车的车窗,低声道:“公主殿下,下山前国师大人交给了奴婢一盒药丸,说是给公主殿下防风寒的好药,也可以治咳疾,一日服用一粒便好。”
  桂嬷嬷对许怀鹤的医术十分信服,上一次许怀鹤送了药丸过来,公主殿下服用后,风寒没几日就好了,她听着青竹的话,连忙开了车窗,从青竹的手中小心接过木盒,放到了小几上。
  许怀鹤送的木盒都有着淡淡的檀香味,像某种标记,容钰没想到许怀鹤还为她准备了药丸,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准备的,白云观里也有可以炼药的地方吗?
  不过一夜肯定是做不出来的,许怀鹤一定早就为她备着了。思及此,容钰又有一
  些羞涩,除了外祖父和舅舅,还有她以前以为的父皇,从未有无血缘关系的外男为她准备这些,将她放在心上关怀。
  容钰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用喝茶的动作来掩饰自己唇瓣的笑容,小小的酒窝却暴露了她此刻的好心情。
  桂嬷嬷打开木盒,催促着她就着热茶吞服一颗,容钰用手掂住珍珠一样圆润大小的药丸,送入口中,发觉这次的药丸比上次的更甜一些,似乎不是同一种,带着药草香气,入口即化,冰冰凉凉地顺着喉咙滑下。
  许怀鹤的药向来是极好的,她昨夜吹了冷风,还衣衫单薄地在雪地里走了一段路,今早起来时便觉得喉咙有些痒痛,知道咳疾恐怕又要复发,但这药丸一入口,她的嗓子变舒服了许多,再没有干痛的迹象。
  她将自己的感受说了,桂嬷嬷脸上喜笑颜开,忍不住将许怀鹤夸了又夸,容钰莫名与荣有焉,也微微翘起唇角,搭腔道:“是呢,国师人是极好的,端方君子,光风霁月,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青竹会骑马,她坐在车夫的旁边,手里握着缰绳,耳力又好,自然听到了马车里传来公主殿下的温言细语,忍不住又在心里叹了一句,公主殿下未免也太天真无暇了。
  昨夜全是国师大人一手设计,自公主殿下答应随国师大人上山敬香火那一刻起,公主殿下就已然落入了国师大人的掌心中,每一步都在国师大人的算计里。
  公主殿下却对此一无所知,就连国师大人对她做了那样的举动,也依旧觉得国师大人光风霁月,是顶顶善良的好人。
  也不知日后,公主殿下若是知道了国师大人并非表面看上去那样温文尔雅,而是手上沾了无数鲜血和人命,步步为营,善于攻心的伪君子,公主殿下又是何反应?国师大人又会怎样应对呢?
  想到国师大人的令人胆寒的手段,青竹不由得深深打了个寒颤,回神之后又觉得自己未免想的太多,国师大人那样善于伪装的人,怎么可能会让公主殿下发现端倪?
  国师大人若是真想装下去,蒙骗公主殿下一辈子恐怕都轻而易举,编织出虚假甜蜜的谎言牢笼,将公主殿下牢牢锁住,连怀疑的机会都不会给公主殿下吧。
  到了公主府门口,青竹利落地马背上跳下来,替容钰掀开车帘,将容钰从马车上扶下来,一路进了门,回了卧房内。
  见公主殿下回来,小丫鬟们连忙迎上来,打了热水替容钰通发,卸下了一半珠钗,还抱了松软的靠枕过来放着,让容钰躺的更舒服一些。
  小丫鬟中一人拿着新得的话本,一人抱着雪团来到拔步床边,容钰刚想伸手接话本,雪团就从小丫鬟的怀中猛地挣脱出来,一跃到了拔步床上,喵呜喵呜地撒着娇,用脑袋不停蹭着容钰的手臂,想要得到容钰的抚摸。
  不过一日不见,雪团便十分黏人,容钰笑着伸出手指,在雪团毛茸茸的脑袋上点了点,然后挠了挠它的下巴,从头到尾摸了一遍,才让雪团消停下来,窝在她的膝盖上打盹,尾巴慢悠悠地摇晃着,十分惬意。
  容钰手里的话本看了一半,春桃从外面急匆匆地进来,掀开帘子,向容钰行了礼,开口道:“殿下,国公爷回府了。”
  “舅舅回来了。”容钰眼睛一亮,脸上多了惊喜的笑意,“舅舅可还好?练兵这么久,有没有受伤?舅舅后来又和刑部一起查案,想必业日夜劳神,肯定瘦了不少,得让人多送些补品去。”
  “殿下放心,国公爷也好着呢。”春桃也笑起来,“国公爷回府,还特意派了小厮来给公主殿下送东西,说是查案的时候收来的。”
  春桃说着,让身后的小丫鬟把盒子捧上来:“这是漠北那边特有的红霞锦,用赤狐毛织就的布料,摸起来跟云一样软,颜色和晚霞似的,要百两黄金斤才能换到一尺,珍贵非常。”
  小丫鬟轻轻将木盒打开,里面的布料还闪着浅浅的金光,乍一看像是流动的火焰,随时都会跳出木盒燃烧起来,当真如同晚霞一样绚丽。
  容钰伸出指尖摸了摸,手感极好,顺滑柔软,不比江南年年进贡的云缎锦差,开口道:“送去绣娘那里,等到了年节,初一那日,我便穿着这些布料做的衣服,去镇国公府向舅舅和外祖父拜年。”
  小丫鬟应声,关上木盒,脚步轻快地出了卧房,按照容钰的吩咐,将珍贵的布匹送去手艺精湛的绣娘那里。
  春桃继续笑道:“国公爷还说了,多亏公主殿下送去的伤药,效果极好,割了口子,那药膏一涂上去就止了血,不过两三天就结了疤,连军医都说是不可多得的神药。国公爷还想多要一些,也不知殿下这里还有没有?”
  提到伤药,容钰怔了怔,送给舅舅的药膏是她特意向许怀鹤讨要的,没想到效果这么好,比一般的伤药强了许多倍。
  总是劳烦许怀鹤替她制药,似乎也不大好,许怀鹤日后肯定是会越走越高的,而官职越高就越忙碌,许怀鹤官场上的事都忙不过来,哪还有闲心做药丸呢?
  如果能找许怀鹤买下伤药的方子,交给军医去做就好了,这样既不用麻烦许怀鹤亲手制药丸,还能保证军中的供应,减少许多不必要的伤亡,就是不知道许怀鹤愿不愿意给。
  许怀鹤如今还在白云观中,这事也急不来,等他回到观星楼再说吧,容钰想了想,对着春桃说:“那伤药暂时没有了,以后若是得了,再给舅舅送去。”
  她转头看向青竹:“青竹,你原先就是镇国公府的人,对府内也熟悉,你随着嬷嬷去开库房,选上好的补品送去镇国公府,多选些补血的。”
  青竹道了声“是”,低眉顺眼地跟着桂嬷嬷出了门,去库房选补品,春桃等容钰吩咐完,又继续道:“殿下,国公爷还嘱咐了最后一件事。”
  “不久后就是县主王老夫人的六十大寿,听说王老夫人的两个儿子要为母亲大办寿宴,也已经发了许多请帖出去,届时镇国公府和公主府必然都会收到一份。”春桃顿了顿,“国公爷说,到时希望殿下能和顾大小姐一同前去。”
  容钰轻轻皱了下眉,她并不是不乐意和顾云溪一同赴宴,她对顾云溪的印象极好,是率真可爱,也不惧怕她的小姑娘,和她年岁也相差不大,她帮舅舅看顾一二也是应该的。
  只是她不明白舅舅为何要特意提及此事,好像在怕什么似的,可这京中,有谁敢冒着得罪镇国公府的风险,去招惹镇国公府的嫡女呢?
  容钰略微有些不安,因着上一世她办大寒宴出了岔子,被父皇禁足的缘故,一直到年关才被解除,她错过了上一世王老夫人的六十大寿,也没能去参加寿宴,所以不清楚寿宴上到底出了何事。
  但至少上一世,她并未听说什么,顾云溪也平平安安的,在她被送去和亲的那一年定了亲,一直到镇国公府落败都未出什么事……
  “嗯,我知道了。”容钰松开眉头,摸了摸雪团的尾巴,“去赴宴那日,我会让马车去镇国公府接她,我们同乘。”
  第27章
  “对了,”容钰突然记起了什么,她摸了摸话本的边角,“永宁的脸好了些么?”
  距离上次宫宴遇刺也过去了一段时日,宫里一直没传出什么消息,也不知道永宁如何了。
  上一世没发生遇刺的事,永宁的脸也没有毁容,自然去了王老夫人的寿宴,还为王老夫人做了一首好诗,博得满堂喝彩,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永宁还会不会前去呢?
  “这,”春桃的脸上难得流露出几分为难,“奴婢也不清楚,听说永宁公主这些时日一直把自己关在怀柔宫里,就连孔大儒的课业也不去了。”
  春桃想,若是让她知道永宁公主的疤痕还没好,或者这一辈子都好不了了,她必然兴高采烈,早早就将得来的消息给公主殿下说了,哪能拖到今日。
  容钰静了静:“可她上次去孔府登门道歉的时候,不是说必会日日苦读,不得懈怠吗?”
  “是呢。”春桃幸灾乐祸地开口,“想必孔大儒已经不想要她这个学生了,不日就得向陛下提及此事,让
  永宁公主成为满京城的笑柄。”
  容钰轻轻眨了眨眼睛,以孔大儒的性子,的确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到时候永宁必然丢丑,指不定更要把自己关在怀柔宫里发脾气,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出来见人。
  春桃猜的不错,此刻的怀柔宫里,永宁正在狠狠掐着一个新来的小宫女的脸颊,直到小宫女白嫩的脸出现了十个深深的指甲印子,溃烂不堪,必然会留下疤痕,她才松了手,厌恶地开口:“滚下去!”
  陈贵妃在旁边皱了皱眉:“适可而止,永宁,尚宫局送来的宫女快要不够用了,你若再闹,必定会让你父皇知晓。”
  提及父皇,永宁冷静下来了些许,她将双手泡在放了温水的铜盆里,又接过旁边战战兢兢的宫女递来的帕子,将指甲里浸染的鲜血擦去,神色逐渐恢复平日的温婉。
  她抬起头,脸颊边有一道恐怖的,宛如蜈蚣一样的褐色疤痕,虽然边缘已经有了淡化的痕迹,但依旧和白皙的肤色有着肉眼可见的差距。
  不管是谁,看到她脸上疤痕的一瞬都会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陈贵妃挪开眼神,她也没有想到那一刀居然那么深,上面还淬了毒。
  她的手臂也被那把刀划过,但伤口并不深,太医用药之后,如今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疤痕的颜色也极淡,只要再用玉容膏养一段时日,就能完全消散,比起永宁脸上的疤好了太多。
  如今怀柔宫里只剩下一罐玉容膏,交给了永宁敷用,但也用不了多久就会见底。
  永宁不愿出怀柔宫,让其他人看笑话,陈贵妃便求了皇上几次,想多要几罐玉容膏来,但许怀鹤那边却一直不松口,说玉容膏材料珍贵,制作复杂,就算做出来也得等三个月之后。
  三个月?
  永宁的心差点凉透,等三个月后,她脸上的疤就彻底好不了了,于是疯狂让人寻民间的偏方,还折磨小宫女泄愤。
  如今宫女人人自危,生怕被永宁公主抓住,免不了一顿搓磨,毁了容不说,连命都不见得能留下。
  陈贵妃想起多日前,昭华公主曾举办过小寒宴,投壶的彩头就是一盒玉容膏,心想或许昭华公主的手头上还有一些,想放下身段派人去求,但永宁却尖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叫吼着,不许下人去昭华公主府上,不愿在容钰面前低头。
  如今陈贵妃看着女儿的脸,心中怜悯,忍不住又再次劝道:“就让下人们去昭华那里要几罐玉容膏来吧,不过言语上矮她一头罢了,咱们风光的日子在后头呢。”
  “你父皇本就不喜她,也不喜先皇后,这些年对昭华的疼爱都是表面应付镇国公府罢了,要是没了镇国公,皇上定会厌弃她,夺了她的公主之位。”
  陈贵妃语气轻柔地说出令人惊悚的话语,揭露着惊天的秘密,她牵起永宁的手,拍了拍:“昭华蠢极了,还以为陛下是真心疼爱她,在那沾沾自喜,她也得意不了多久了,你何必同她争这些呢?早日治好脸才是正事。”
  永宁脸上的表情抽动了一下,似乎已经看到了她日后将容钰踩在脚底,用恶毒的话语羞辱容钰,而容钰不得不忍气吞声,还要给她擦鞋的场景,畅快又阴毒地笑了起来。
  “母妃说的是,永宁明白了。”永宁笑着,恶毒的话一连串往外撒,“等镇国公府落败,母妃成了皇后,我也成了最尊贵的公主,永宁最先要杀的,必然是那沽名钓誉,胆敢羞辱我的孔景华。”
  她要用手段逼迫孔景华的学生亲自站出来,指认孔景华师德败坏,不配为人师表,表面两袖清风,实则藏下了许多金银财宝,背弃儒学,人人喊打。
  她要让孔景华身败名裂,然后再让人一层一层剥了他的皮,砍断他的食指,拔了他的舌头,让他口不能言,看他还怎么骂她?!
  至于容钰,永宁冷冷地笑了笑,她不可能让容钰死的那么轻松,她要容钰好好活着,看着她风光无边,日日夜夜备受折磨,她要用刀划烂容钰那张脸!
  想到另一件事,永宁收起笑,露出像往常一样可怜巴巴的神情,向陈贵妃撒娇:“母妃,女儿要如何去参加王老夫人的寿宴呢?若是其他人笑话女儿的脸可怎么办?”
  王老夫人的寿宴她是必然要去的,达官贵人除非实在不能来的,不管是世家还是新贵,肯定都会去捧个场,她若不去,谁知会错失多少好机会。
  再者,永宁思索着,她也快及笄了,这次寿宴便是挑选日后驸马的好机会,她要抢在容钰之前,挑一个才貌双全的好驸马,最好是抢走容钰看上的人,让容钰嫉恨。
  换成以往,永宁做出这样的神态,确实如同梨花沾雨,有楚楚可怜之姿,让人心生怜意,但如今她脸上的疤痕却破坏了所有的美感,她再露出这样的神色,反倒令人作呕,不忍直视。
  宫女们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陈贵妃眉头动了动,也不好直说,只道:“你戴着面纱去便可。”
  永宁高兴起来,使唤着宫女们去开箱笼,找上好的轻薄料子出来给她做面纱,陈贵妃饮了口茶,叫来心腹大宫女,让她带着厚礼去昭华公主府要玉容膏,一定要客气。
  大宫女领命出了宫,一路心情忐忑地到了昭华公主府,心想昭华公主为人善良,必不会为难她,谁知刚进花厅,还没坐下,春桃和青竹听了她的来意,就齐齐发出一声冷笑。
  春桃扯着嗓子,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哎哟,那可真是不巧了,前些日子我们殿下才刚用完最后一罐玉容膏呢,姐姐也知道那玉容膏极其珍贵,公主府里的数量也就那几罐,真没有多的能给了。”
  虽然知道箱笼里还有上百罐玉容膏,但春桃说起谎来半点不心虚,还阴阳起了大宫女:“贵妃娘娘备受皇上宠爱,人尽皆知,想必玉容膏是天天都有的,怎么还借到公主府来了?”
  大宫女的脸色又青又白,她牢记着贵妃的话,一定要客气,也知道自己今日必须至少要一罐玉容膏回去,不然自己这张脸也难保,连忙赔笑:“春桃妹妹说笑了,玉容膏难得,贵妃娘娘也是用完了,不得已才来借,贵妃娘娘知晓昭华公主殿下舍不得,特意备了厚礼,你瞧……”
  她让小宫女呈上厚厚一本礼单,又展示了身后的几个大木箱,低眉顺眼,卑微极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