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以至于她心中那初初开始蹦跳的小鹿有些迷茫。
感应到他的胸膛随着深呼吸前后起伏着,贺梅看不到林靖面上的神情,仅能听得他低沉而又磁性的声音萦绕在耳畔。
林靖凤目微合:“母亲……因生我难产而死,以至于吾之生辰,成为了彼之忌日。情深不寿,父亲痴恋母亲,相思成疾,药石无医。堪堪将我抚养长大,便追随母亲而去。”
虽然猜到林晶晶的双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逝世了,没想到竟是因为这样。
天心月圆秋送爽,香消玉殒魂断肠。当年他的家中或许还没有来得及庆祝他的新生,又或是欢度美好的中秋佳节,便已经蒙上了一层血色的阴影。
甚至于以后每逢中秋,万家团圆赏月之日,他都是初见之时那般孤零零的一个人,也不知道是何等难捱的滋味。
偏生林晶晶又是个心思细腻,温柔多情的人物……
林靖将她放开,躬身重新拿起船桨,低低喟叹一声,“修心养性,终究敌不过心中贪念。本想默默守着梅梅便好,可最终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怎么个贪念法?
正无限怜惜林靖的贺梅一怔,居然秒懂了他这句话潜在的意思,香腮倏然攀上一抹淡淡的羞红。她又默默朝他的下半身偷瞄一眼,神色变得狐疑不定起来。
打住!
贺梅摇摇头,将自己脑中不该有的废料彻底清空。
保守起见,她便换了一个话题,“林晶晶,你为什么那么在乎严洄?”
林靖:“梅梅那里是如何筹办的婚礼?”
异口同声之后,两人都因对方问话的内容给愣住了。
贺梅:“林晶晶,便算做是我先问的,你先说。”她重新蹲坐在小舟的甲板上,将胳膊放在两膝之上,端详着他划船的模样。
林靖轻咳一声:“他看向梅梅的眼神瑾之一看便知。”
眼神?什么眼神?别人看她的眼神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吗?贺梅挑高了娥眉,一脸不解。可她再行追问,林靖却是不肯回答了。
“梅梅只要知晓,瑾之亦是正值青春年少便好。”
这就是她问得多了之后,他回复的答案。
嘴上说想娶,实则心里不想的时候,就委婉含蓄地告诉她,自己的年纪都快要当爷爷了,已经有了“晚节”,这会儿却是这番说辞。
贺梅有些无语地撇撇嘴,可那眼底的笑意却是藏也藏不住。
只是行舟显得有些无聊,她便将刚才在画舫之上的见闻讲给他听。
听完后,林靖:“梅梅志如鸿鹄,仅仅因为心悦瑾之,便就此桎梏于小小的临江城中……瑾之亦可随你一同北上。”
他这样喜好清净无为的闲云野鹤,哪里会喜欢那处地方?无非又是在委屈自己,迁就她罢了。
贺梅:“稍稍了解一些,也就够了。拥有的越多,其实也就失去的越多。既然处在那样的位置,所要遵守的规则也就更为琐碎冗杂。繁文缛节,人情世故,未必有我们这样逍遥在山水之间来得畅快。”
她看着林靖轻轻扬起的唇角,笑着重新站起身来,凑上前去,“他们有丝竹歌舞,我们有月树水风。”接着便将脚尖踮起,一把揪住林靖胸前的衣襟吻了上去。
不多时,有人按住她四处作乱的手,一声低哑的“梅梅别闹”饱含着缠绵绮眷的情意,被风吹散在寂静的夜色里。
第94章 风雅拙味楼
几场秋雨过去, 持续高热的临江城终于迎来了秋日应有的凉爽,食客中,希望一窟鬼食肆重售午食的呼声越发多了起来。
贺梅只好对外放出消息, 宣布自己打算开一家格调更为风雅的食肆。
此话一出,就成功将一众饕客们的视线吸引至了名为“拙味楼”的新店那里去,人人皆翘首以待, 时不时便要在一窟鬼食肆里问上一句, “拙味楼究竟什么时候开张”。
前些天在寻仙湖上协领众厨所筹备的夜宴大获成功, 事后, 数次受惠于章西村的贺梅自然不肯接受他的报酬。
更何况,乍看之下是她出人出力却什么也没有捞着;可实际上,那夜过后, 不少世家子弟与达官显贵便很难忘记一窟鬼食肆这个名字。
他们之中的不少人家中都豢养有专门的厨子, 外出应酬多半也是去同样养有家厨的同僚或是乡绅家中。
贺梅所做的那些菜色别出心裁,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是以原本仅在坊市之间颇负盛名的一窟鬼食肆,现在也在贵族阶层小有名气。
仅仅有了名气是不够的, 拙味楼需要有一道足以在第一时间便抓住人心的硬菜。
不仅菜肴的品质与风味要与市面上,同价位酒楼中售卖的菜肴同等, 甚至高于他们, 还要足够风雅别致, 才能迅速跻身于市场之中, 长久地经营下去。
不然的话, 待眼前的这波热度过去, 哪怕装潢再怎么华美也是白搭不说, 就连前期大量投入的成本也很难依靠早期的虚假繁荣收回来。
若非如此, 这间原名飘香楼的酒楼也不会门庭冷落成那个样子, 最后给贺梅捡了便宜。
既有亭台,又有楼阁,修建得那叫一个富丽堂皇,甚至还有和现代稍微高档些的酒店异曲同工的花园。
时值寒露,正是吃螃蟹的季节。经过市场调研,贺梅很快便发现自己可以从这个方向做文章。
大越人食用螃蟹的方法有三种,一是油炸,二是水煮,三是生腌。
油炸便是将螃蟹洗净去沙,处理干净后,裹上面粉下油锅炸至金黄捞出后蘸酱直接食用。
这样的吃法,油腻非凡,酱味浓厚,反而将螃蟹独有的鲜美滋味给弄丢了,所吃的不过是油水和调料而已。
水煮则是在螃蟹处理干净后,剁成四段,丢入开水锅中煮的同时加些佐料,最后喝汤吃肉。
螃蟹是难得五味皆有的上佳食材,这样的吃法,既使其本身的香味随着煮水丢失一部分的同时,又掺入了喧宾夺主的调料之味,着实令人遗憾。
由于生腌是将活的螃蟹直接剁碎如泥,拌上盐、醋、蒜泥等调料便可以食用。食材处理的速度十分迅速,以至于时人将这种吃法称之为“洗手蟹”。
意思是洗个手的功夫,这道菜就做好了。这样的吃法,不仅把诸如蟹心、蟹胃、蟹腮之类不可食用的部位和能够食用的部分混在了一起,还有将寄生虫吃入腹中的风险。
文雅些的吃法也有,便是大名鼎鼎的蟹酿橙,而大越朝的人又叫它为橙瓮。可在最讲究的厨师那里,会将后世之人最喜欢的蟹黄蟹膏弃之不用,反而选择螃蟹的双螯肉作为蟹酿橙的内馅,属实浪费至极。
金子的质地过于柔软,铜铁则容易氧化腐蚀进而污染食物。
如今已经不差钱了,贺梅干脆斥巨资,从经验老道的匠人那里,定制了一批银子制成的蟹八件,以此作为拙味楼前期进入高端市场的一张王牌。
淡淡金风吹过后,植有金桂的庭院中便满是足以熏人衣袖的桂花香味。过了今日,拙味楼便要正式开始营业了。
趁着此时酒楼之中还没有那么多闲杂人等,贺梅便请林靖、双立和苏起一同过来试吃螃蟹。
小叶紫檀木桌之上,摆放着一盘成年男子拳头那般大小的石榴,又有装着酱油和姜醋两种蘸酱的两个小碟。
它们的旁边则摆放着几套银制的剪镊等物,在阴翳的天光中依然闪着漂亮的银光,显得十分精致玲珑。
环顾四周,苏起挥舞着手中的折扇,“不错,确实气派许多。当初初见贺梅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小子……”
接收到林靖立刻投向自己的“护妻”视线,他痞痞一笑,将手中折扇的扇面并拢,装模作样地敲敲自己的嘴巴。
苏起:“我就知道瑾之家的贺梅贺娘子不一般。”他把这话说完,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戏谑,定定然看着林靖,期待着他的反应。
林靖沉默了一会儿,“梅梅不是瑾之家的。”
苏起扬眉,“这话倒是新鲜。不是你家的?还会是谁家的?”他把扇子滴溜溜一转,指着自己的鼻子,调笑道,“反正总不会是我苏家的。”
想到两头皆入不得祖坟的母亲,林靖抿抿嘴唇,“在下或许与怀虚你,甚至世间诸多男子的想法有所出入。我们因为相爱而在一起,不存在谁属于谁,仅此而已。”
苏起不解地皱了皱眉,试探性地问道,“那如果我说,你是贺梅家的?”
双立抢答:“那先生铁定立马同意!保不齐还会买一送一!”
苏起:“买一送一?买什么?送什么?”
双立抿唇一笑,指指林靖,再指指自己,“苏先生怎么连这个都不明白?大的是先生,小的嘛,自然是双立!”端得是洋洋得意。
“好一个买一送一。”苏起忍不住抚掌笑道。
“清蒸的螃蟹好啦!快帮我试试看。”贺梅端着新鲜出炉的大闸蟹,缓步从酒楼的后厨之中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