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也不知是何物所制?莫不是……胡萝卜?可这绿色的又是何物?”一簪花男子端详着自己筷中的千层油糕,细细思索。
  簪花男子邻座的弱冠青年取来自己面前折叠精妙的棉帕, 得意地摇头。“鸡汤鲜香甘美而丝毫不腻, 一口下去,汁水横流,油豆腐竟是要比肉食还要来得好吃!妙哉妙哉!!!”
  “欸——诸位赶快试试这道排骨莲藕汤!清甜可口,藕块沙粉而软糯, 排骨则酥香软烂,随随便便一嘬便脱了骨, 就连骨髓都透露出粉藕的清鲜之味!”白衣青年陶醉地眯起了眼睛, 频频点头。
  “几位兄台, 这一窟鬼食肆的饭菜, 真有你们说的那么好吃?”一个白白胖胖、长相富态, 走商打扮的男子吞吞口水, 忍不住出声问道。
  “阁下自行试试, 不就知道了?”身着秋香色长衫的那个男子一脸不解。
  “跑堂娘子刚才同在下说, 今日份的夕食已经卖完了。哎——”富态男子长叹一声。随即道, “诸位也是外地来的吧?怎地这样会吃?
  在下本已吃过饭了。没成想路过此处,闻到这间食肆店中传来的香味,这双腿啊,竟是丝毫不听使唤,非要迈进来不可。
  谁曾想到,一位难求也就罢了,竟还是来得晚了。快排到在下的档口,跑堂娘子歉然道,‘已尽数售罄’。适才听闻这间食肆的厨娘过些日子或许要离开临江,腹中的馋虫更是着急坏了。”
  “临江大潮气势磅礴,百闻不如一见,我们初来乍到,恰好见到这家食肆非用膳的时辰便已经宾客盈门,临时起意罢了。”白衣男子答道。
  孙月:“鄙店等下还会售卖烧烤等作为宵夜”
  话才说到这里,眼见熟悉的垂髫小童信步朝店内走去,她急急道,“客官若是不急,不妨稍后片刻。”
  说完,连忙将双立给引到后院。
  双立脚步仓促,“孙娘子,梅姐姐已经两天没回去小孤山了,我有事情找她,她这会儿在吗?”
  看到面生的伙计端着托盘从厨房走出来,他下意识皱皱眉头,心中多出不少忐忑。
  孙月没有答话,只是将他送至厨房门口,便继续去大堂招呼食客去了。
  双立掀开厨房的门帘,迈步走入,仅仅看到了几个依然对他来说相当陌生的伙计,心中顿时一慌。
  他急急忙忙冲到院中,直奔贺梅的寝房而去。房门没锁,一推便开。
  黄昏时刻,橘黄色的落日余晖穿过半敞的窗扉,照亮漂浮在半空中无依无靠的粉尘,投射在空荡荡的室内。晚风将床帏轻轻吹起,它飞舞着在地板上映出诡谲多变的虚影。
  除此之外,寂静空旷,居然已是人去楼空。
  仿佛有一把锤子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心上,双立小脸一白,顾不得多想,油焦火燎转身便走。
  穿行大堂的期间再遇孙月,“怎么才来了就走?”
  尽管着急,双立还是停下脚步,“梅姐姐怎么不在食肆?她搬到哪里去了?”
  孙月一怔,“刚才还在厨房里啊?至于贺娘子住在何处……日日忙碌,这点奴家还真没注意。”
  双立谢过孙月,旋风般地赶路回到小孤山,不料不止梅姐姐不在,自家先生居然也不在!
  双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一个两个的,都去哪了?!先生啊先生,您最好是去追梅姐姐了,不然的话,双立真的要伤心死了。”
  金乌西沉过后,冰轮缓攀海上。环翠揽芳的危塔静静伫立,将日月星辰的更替尽收眼底。
  白日观潮熙来攘往的人群早已散去,拥塞的盛况如同灿烂的花火,繁华的人声燃尽过后,此地唯独剩下天海一色的清冷。
  不急不缓,有条不紊。
  上一泡与下一泡自然衔接,宛如音符流淌成静默的曲调,短暂的休止过后,泛着月辉的银线自影青釉手执壶中流入茶盏,纯和而淡雅的茶香随着水汽升腾挥发,叶芽无声舒展着腰身,透亮热汤的颜色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加深。
  独坐品茗,一人清欢。
  单泡的茶汤饮尽,林靖再次将热水续上,如此反复。
  月至中天,万籁俱寂。
  连绵不断的潮水自天边纷至沓来,快慢不一之下,破碎成鱼鳞般奔涌而来。潮色月色交相观,千堆积雪你争我赶,拍打在无人的海畔。
  轰鸣的水声在寂静的夜晚听得更加真切,天地浩大开阔,人如沧海一粟。
  林靖默默看着夜潮,不知时间悄然已逝,及至再次为茶续水,恍然间发觉往日总是清甜的茶汤,由于适才心潮的不宁而泛起幽微的苦涩。
  茶水不可断气,今时不同往昔,修心养性,终归败给了心中贪念。
  夜潮归于平静,婵娟无声西移。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时间,一声轻浅的喟叹消逝在湿漉漉的海风里。
  桂子的芳香笼罩满小孤山,摇摇欲坠的晶莹竹露几经挣扎,终于滴落在长满青苔的山路之上,发出轻轻的声响。
  梳理着羽毛的仙鹤们见到披星归来的主人,亲昵地用额头蹭了蹭他的手。
  纵使林靖竭力放缓了脚步声,靠坐在他房门门槛之上的双立还是陡然间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双立:“先生先生!您去哪里了?您可算回来了!”
  见林靖一双凤目之中流露出询问之色,他急声继续说道,“梅姐姐已经连续两日不曾回来小孤山了,于是双立今天午后便忍不住下山去一窟鬼食肆里找她。不仅后厨里没有她的身影,就连她的房间也是人去楼空。”
  林靖垂在袖中的手指关节遽然间泛起白意,他哑声问双立,“她……就这么走了?”
  双立摇摇头,“双立不知。哪怕梅姐姐现在还在一窟鬼食肆里,可双立在大堂听闻食客们提及,食肆将要换厨娘之事。
  梅姐姐素来爱以事业为重,若非心中下定了决心,她是断然不会拿自己珍爱的食肆开玩笑的。”
  他深吸一口气,“若是双立挽留梅姐姐有用的话,双立早就使出浑身的解数来了。
  恕双立冒犯直言,先生就像那锯了嘴的葫芦,什么也不和梅姐姐说,这样下去,哪怕是磐石做的耐心也消磨尽了。
  那严洄可比您会说话多了,从世俗意义上讲,也确实比您来得年轻还要有为。貌似梅姐姐对他还挺有好感,若是真同他走了,喜结连理不过是迟早的事。您究竟何时才能想明白?”
  林靖抿唇深吸一口气,哑声道,“双立你去休息,我知道了。”
  说完,他转身抬步便走。
  漫天的星辉被初生的太阳覆去了光芒,朝霞泛起瑰丽的辉光,竹竿巷尾的海棠灼灼盛放,一时间竟让人分不清此时究竟是秋日还是春朝。
  贺梅摘下一朵秋海棠,凑到鼻尖轻嗅,再次痛恨这样美好的花朵竟然没有香味。正感慨间,她敏感的腰肢被人从身后一把揽住。
  贺梅一惊,正要挣扎,却又闻到身后那人熟悉的淡香,顿时重新安定下来。
  贺梅:“这会儿才几点?林晶晶,你怎么突然跑来这里了?”他不会是想通了吧?
  心中的小鹿在顷刻之间一跃而起,她转过身来看向林靖,本该正色直言的时候,却被他脸上冒出的细小胡茬给吸引了注意力。
  贺梅踮起脚尖,伸出手来,不等她摸摸林靖的下巴,就被他垂首覆了上来。
  腰肢不听使唤地再次变得柔软如泥,如同溺水的人那般无助无依。之所以没有瘫软倒地,全靠身前之人箍在她腰上的手掌给予了力量。
  满巷的静谧之中,娇嫩的海棠花无力地从贺梅的手中坠落在地,花瓣轻轻地颤动着,惊动了地上的尘埃,又很快安顿在熹微的晨光里。
  不知过去了多久,有人哑声道,“可否嫁给我,你问什么,在下都会说与你听。”
  贺梅的双颊嫣红一片,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想要硬气一些避开林靖,双腿却不争气地散着软意。
  心中的小鹿激烈地跳动着,几乎快要冲破胸膛,可她还是瞪向林靖,“林晶晶,你早干什么去了?”
  林靖:“瑾之的世界里,不能没有梅梅。若是梅梅执意要走,不妨把瑾之和双立也一同带上。”
  他的声线低沉,宛如陈酿那般清冽而醉人,偏生贺梅矫情上了,不想就这么顺遂他的意。
  贺梅:“不是说好了银恩两讫?你还能赖上我不成?要知道,我可不是你们大越朝的人,咱们两个就算这……这样了,也算不得什么的。我也不是非要嫁给你不可。”
  看到林靖望着自己的眼眸幽深一片,她按耐下心中的慌乱,再次踮起脚尖,想要摸摸他下巴上新生的胡茬,却再次被他给吻了上来。
  良久后,贺梅心软得一塌糊涂,嘴上却兀自硬道,“我瞧着严洄就挺不错,人帅嘴甜年龄小,你们这里十三岁就能成亲,他也算年少有为……”
  以往总是会耐心听她说完的林靖这次却不给她继续说完的机会,再次以唇封缄。
  贺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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