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双立也小小声附和道:“梅姐姐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先生若是不去,梅姐姐岂不是白忙活啦?”
  好在这次,贺梅毫不费力就把他从椅子上给拉起来了。
  双立走在两人身后,看看眉眼弯弯的梅姐姐,再看看无奈中带着不自知宠溺的先生,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盛满了笑意。
  满桌饭菜的正中央,有一样菜肴格外惹人注目。
  漫漫白雪凝于素白的瓷碟之上,几疏寒枝参差生长,点点红梅凌霜怒放,两只栩栩如生的仙鹤扑扇着翅膀,比翼齐飞。
  总是自信满满的贺大厨心虚摸摸鼻子,“才疏学浅,画工比不上你,凑合着吃?”
  双立取来蜡烛,“梅姐姐,你说要插蜡烛在这蛋糕上面,岂不是要把好好的画面破坏掉了?”
  贺梅:“在我们那里,给人庆生都是这么干的……”
  林靖:“不必如此麻烦,只当作寻常糕点便是。”
  贺梅:“?”
  要是再察觉不到林靖十分抗拒给自己过生日,她真的就是聋子和瞎子了。
  她叹口气,也不强求,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三人刚坐下准备吃午饭,忽然听到红梅小筑的院门被人扣响。
  中秋家宴,正是各家各户其乐融融,享受团圆的时节。林靖他又没有下贴,除却苏起那个不拘小节的,还会有谁不在自己家中好好过节,不打招呼便跑来他们小孤山?
  贺梅禁不住好奇,将切蛋糕的小刀递给双立,走上前去,取下门栓。
  一张好看得到了雌雄莫辨的俊脸出现在她的眼前,竟然不是苏起,而是严洄。
  他笑眯眯地扬起自己手里提着的酒坛,“这是肃王家宴才会有的名酒兰芷,以及忻乐楼出品的名酒仙醪。
  前阵子过于放纵,在贺娘子的食肆中贪杯多饮了些,洄便特意使人快马加鞭自北地送来好酒。适逢仲秋佳节,谨以美酒赠予佳人。”
  不等贺梅说话,严洄眨眨水汪汪的双眼,端得是楚楚可怜,“林先生几次三番拒绝于洄,官家交予洄的差事自是无果,故此诚惶诚恐,不敢轻易归京,频频流连于临江城内。如今家家团圆之日,洄却因此孤身一人,贺娘子人美心善,不妨收留则个?”
  好话歹话都说尽,若是就此将他拒之门外,倒显得是林晶晶和她的不是了。贺梅没好气地睨他一眼,将院门打开,扬手做请进状。
  她与严洄并肩而行,瞧着他笑眯眯的模样,情不自禁想起双立说他像是只大狐狸的比喻,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双立形容得倒也传神。
  感应到她的视线,严洄敏锐地侧头,垂眸看向贺梅,“贺娘子为何这样看着洄?着实令洄羞颜难对。”
  贺梅:“……”
  他哪里有害羞的意思?倒把她说得不好意思了。
  她轻咳一声,“人各有志,让你办不好差事原是我们家瑾之的不是,我替他给你道声歉……”
  不等贺梅把话说完,餐厅便到了眼前。
  她下意识将视线投向林靖,发现他的耳垂不知怎地染上了浅淡的粉意,想来是刚才她说的话被他给听见了。
  贺梅:“你打算什么时候北上归京?”
  严洄将手中的酒坛放到餐桌上,吸吸鼻子,“好香!得亏洄来得及时,恰巧赶上!”
  双立皱皱小巧的眉头:“双立去为严大人取碗筷。”说完便起身去了厨房。
  严洄:“这要看贺娘子的意思。”
  听言,原本泰然自若饮茶的林靖手指关节泛起微微的白意,他的目光自严洄姣若好女,青春年少的面容之上一扫而过,静静地停滞在贺梅的脸上。
  贺梅正在分蛋糕的手一顿,“就如你当初说要容自己想想那样……不如给我点儿时间?”
  严洄用手撑起下巴,委屈巴巴,“好哦,那贺娘子要快点儿做决定,洄与家翁皆很欢喜贺娘子。”
  若是换做旁人,做出这般情态来,只会惹人反感,可严洄却硬是能够引得所见之人不受控制地心生愧疚,觉得自己不该狠心拒绝于他。
  双立将严洄的碗筷摆放好,见此倒吸一口凉气,这人实在是太会调动人的情绪了。
  严洄:“加之贺娘子又非林先生之妻,若是洄……”他话音一转,打量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蛋糕,“这是……酥油鲍螺?”
  林靖语气平淡:“非也。此物乃是梅梅特地为在下烹制的生辰蛋糕,天下仅此一份。”
  原本还不情不愿地,偏偏这会儿将“生辰蛋糕”四个字着重点出,林晶晶知不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
  贺梅轻轻笑起来,林靖果然比她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在意严洄这个人。
  严洄:“此物绵软如云,乳味醇厚,甜而不腻。红梅竟是以红曲粉混合染就,妙哉妙哉!”
  乳白色的砂锅中覆着一层酱褐色的汤汁,菊蕾白色的芋艿被贺梅精心切成波浪样式的纹路,层层叠叠、整齐有序地码放在一起,翠绿的葱花点缀其上,看起来就引人食指大动。
  林靖举箸夹起一块芋艿,放入贺梅碗中,“梅梅为我忙前忙后,着实辛苦了。”
  他夹起的那片芋艿之下,居然藏着一片肥瘦比例得当的红烧肉。
  严洄不甘示弱,将那块红烧肉放入贺梅碗中,“不如多吃些肉来补补身。”他顿了顿,“洄还未曾庆贺林先生诞辰,您清瘦如斯,可定要努力加餐饭。”
  贺梅:“……你不是最讨厌猪肉的味道嘛?”他怎么又阴阳怪气的。
  严洄立马吞下一块芋艿下面的红烧肉,“入口即化,肥瘦得宜,贺娘子妙手,洄哪里还会嫌弃?”
  贺梅:“……”
  她和双立不约而同悄咪咪瞄向林靖,见他面色如常,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严洄:“佳肴当配美酒,林先生,贺娘子,不如与洄共饮几杯?”
  贺梅无奈扶额:“你这也太反客为主了些。”
  她突然有些后悔让他进来了,以至于现在事态的发展,和她之前预想的完全不一样。林靖可是三杯酒之内就会醉倒,一睡就是大半个下午,等他睡醒,黄花菜都凉了,她还怎么和他表白?
  偏生林靖递给双立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地跑去厨房,很快取了酒盏回来。
  贺梅试图垂死挣扎:“空腹饮酒容易喝醉,不如吃饱了咱们再喝?”
  可严洄也好,林靖也罢,完全将她的话当作耳旁风,也不多说话,就这么你一杯我一杯地痛饮了起来。
  贺梅:“?”
  双立:“?”
  两人对视一眼,贺梅按住了酒坛,“差不多得了,先吃饭?”
  不等她继续劝下去,身旁传来“咚”的一声。
  贺梅闻声看去,林靖已然喝醉,额头直直磕在了餐桌之上。
  贺梅:“……”刚才她说什么来着?
  她无可奈何地将林靖的胳膊越过自己的肩膀,将他搀扶起来,这才对严洄道,“空腹过度饮酒伤身,虽然严大人思乡心切,可也不要再这么喝下去了。你随意吃菜,我送瑾之回房歇息,很快就回来。”
  严洄醉眼迷离地看向贺梅的背影,和她扶在身上的林靖,提声问道,“林先生不婚的贤名远扬京师,贺娘子如此痴恋于他,也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难道就半分不顾及自己的名节吗?”
  贺梅置若罔闻,兀自离去。
  双立抢白:“先生和梅姐姐两情相悦,不劳烦严大人费心。”
  不多时,贺梅重新回来,这才对严洄说,“刚才瑾之醒着,不好直言相告。严大人北上之前想要什么吃食,我都可以给你做来。
  只是麻雀生于乡野,虽然粗鄙,倒也自在,若是被关进鸟笼,只怕会水土不服,也难以得活......”
  山光西落,湖月东上。没有点灯的室内一片昏暗。
  醉酒的林靖从迷朦的梦境中苏醒,空旷的寝房没有他想见之人的身影,寂寥如同未散的酒意蛛丝般缠绕而来。
  他垂下眼眸,正要落寞地将眼合上。
  贺梅将他的举动尽收眼底,不禁嘴角噙笑:“林晶晶,你是在找我吗?”
  林靖:“!”
  第89章 银恩难两讫
  他循声望去, 这才看到贺梅以手托腮,屈膝坐在自己的床尾处。
  林靖默了默,扶着额头正要坐起身来, “梅梅不该就这样坐在一个男子的床榻之上……”
  贺梅将右手一收,膝盖放倒的同时缓缓倾身躺倒,再次用胳膊撑着头, 和他直接四目相对。
  贺梅:“你又不是别人。”
  她伸出左手食指, 戳戳林靖的胸膛, 软中带弹, 手感极好,只戳一下压根儿不够过瘾。贺梅戳了又戳,本想要说的话差点儿为此抛之脑后。
  林靖身形僵直侧卧在原处, 任由她这般胡闹, 乍看面色一如既往般平静,可那频频颤动的眼睫暴露了他内心的喧嚣。
  贺梅:“酒精能最大程度激发出人平时潜藏在心底真实的一面。林晶晶,你知不知道你喝醉的时候究竟有多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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