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贺梅取新鲜莲蓬剥出莲子,去掉莲子的青衣和莲心,“你家先生为什么不愿意出仕?”
双立:“双立不知。实际上,严大人不是第一个官家派来征求先生出仕的人,想来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林晶晶的名气,竟然有这么大吗?依照苏起之前所说的情况,大越朝有人是假归隐,真作秀,隐居只是为了待价而沽。
林靖的归隐却是实打实的,哪怕和他朝夕相处,贺梅也鲜少能够看到他的书法墨画,也不知道是怎么在文人圈子里有名的,实在是低调得紧。
就算日常和她走在大街上,常常有人回头看他,也不过是因为林靖出众的皮相实在惹人瞩目罢了。
苏起是最早告知她有人要来请林靖出仕的人,刚才在山上说的那些云里雾里的话,会不会就是在指这个?
吃醋、出仕、严洄、苏起担心自己以后吃不到她做的饭菜、林靖隐居求志。
心中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贺梅将嫩藕削去外皮,切丁,下入煮沸的米饭之中,再撒入刚才处理好的鲜莲子,稍加搅拌后用中火继续熬煮。
而后起锅烧油,放入姜末爆香后,下茶树菇煸炒几分钟,放入浸泡好的鳗鲞段,淋入适量料酒、生抽、蚝油调味,少许老抽调色、半匙蜂蜜吊鲜。接着倒入适量的水,加盖焖煮,大火烧开后,转为中小火收汁出锅。
洗锅热锅,烧油炒菜,贺梅两面煎着草菇,将那五件看似毫不相关的事情反复排列组合一番,心中忽然升起许多相当大胆的猜测。
苏起是担心林晶晶要为她而出仕,赴任离开了临江城,因此便吃不到她的手艺?
林晶晶吃的不是苏起的醋,而是严洄的醋?他上次不是还说她和严洄凑得太近来着?
还是说林晶晶担心她嫌贫爱富,跟着严洄跑啦?所以才会不经意间向她秀出自己所谓一辈子都取用不完的雄厚财力?
真是越想越离谱了,贺梅摇摇头,把自己那些胡思乱想抛之脑后,将做好的饭菜放上托盘,和双立一起端到餐厅。
白釉芭蕉纹瓷盘中,茶树菇和鳗鱼鲞皆为油亮的酱褐色。青釉莹莹如冰似玉的瓷碟上,朵朵草菇宛若一轮轮金黄色的满月,翠绿色的葱花点缀其间。
素白瓷盆里,山药木耳炒核桃仁黑白褐红碧五色相映成趣。篦纹墨釉碗内,白色的梗米、浅粉色的莲藕、淡粉色的荷花瓣、淡黄色的莲子配色和谐。
丰富的色泽,清香的气味,引得在座之人纷纷举起筷子。
唯有林靖看到碟中的山药偏头看向贺梅:“是瑾之疏忽了,梅梅的手……”
双立笑嘻嘻举起手来,“是双立帮梅姐姐处理的!”闻言,林靖舒展了眉头。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严洄在的缘故,除此之外,饭桌上再无人说话。
习惯了吃饭的时候和贺梅说说笑笑,苏起也好,双立也罢,都有些不太自在,就连林靖用的饭菜都变少了些,引得贺梅忍不住频频为他夹菜。唯有严洄举止从容,安之若素,一副颇为适应的模样。
寂然饭毕,双立不喜欢和严洄待在一起,自告奋勇承担了洗碗的工作。
贺梅问严洄:“你觉得怎么样?”
严洄:“野蕈在黑胡椒的辅佐之下更显滑嫩鲜香。鳗鲞既无河鱼常见的土腥之味,亦无多余细刺,肉质细腻绵软,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玉井饭清新自然,香甜可口。鲜核桃仁清隽鲜香,淡雅出尘,着实令洄惊艳。”
得,全是夸赞的话。很难怀疑他不是故意的。
贺梅正想问他有什么问题,自己好进行改进。
可她刚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严洄便又吐出一句她并不想听到的夸奖,“鳗鱼有强肾壮精、祛风杀虫之效,用作将息之途甚妙。”
贺梅:“!”
她和苏起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都看到了无奈。
两人暗戳戳看向林靖,见他面色不改,置若罔闻,这才心下稍安。
严洄:“贺娘子的手艺与在下府内的厨子有极大不同,选用之食材虽看似简陋,实则胜于他们甚远。
山野清味,返璞归真,新鲜自然。乍看之下,野蛮粗鄙,恣意生长,实乃生气蓬勃,予以人浓厚的温暖、亲切之感……”
贺梅:“……”
待严洄和苏起都走后,她觍着脸凑到林靖身边,做发誓状,“我当初找他,真的只是为了要他多批评自己,好使得自己进步来着。林晶晶,你信我。”
林靖轻轻“嗯”了一声,他抿抿嘴唇,含蓄道,“瑾之身体康健,无需梅梅费心挂念。”
贺梅一头雾水,“?”
林晶晶他什么意思?怎么他们两个人说的内容驴唇不对马嘴,像是处在两个频道?
等等,他他他不会是发现了她和苏起的小九九了吧?
正疑神疑鬼间,林靖沉吟片刻,“瑾之亦可为梅梅试菜。”
贺梅耸耸肩:“你又不爱说话,还总是爱说我做什么都好吃,还没苏起来得靠谱呢,他好歹还能说出点门道来。”
林靖:“……”
贺梅:“说起来,林晶晶你为什么不想出仕?士农工商,当个官老爷听起来就很气派,严洄那身行头,是官服吧?若是穿在你身上,一定比他还要好看。”
林靖抬眸看向贺梅,目光深深,“梅梅希望我出仕吗?”
贺梅摆摆手,“那倒也不是,不过还是有点儿好奇你为什么不想出仕。”
林靖垂下眼眸细摹掌心,“梅梅一定要问吗?”
贺梅:“你不想说就算了。严洄所谓的出差,就是拉你当官儿,现在你不同意,他是不是就要回去复命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
贺梅:有点儿想看林晶晶制服诱惑罢了
第86章 芋酥剪作金
秋云覆空, 北风徐徐。
一连几日过去,严洄没有像是贺梅预想的那般就此北上归京,哪怕在林靖那里多次碰壁也不生气怨怼, 只是时不时过去食肆同她就饭食方面讨论一番。
和她聊得久了,两人的关系变得更加熟稔,甚至严洄的言辞似乎也受到了她的一些影响, 较之以往直白不少。
这日食肆照常营业, 到了傍晚, 贺梅忙完了手头的工作, 严洄品鉴完她所做的饭菜,话题一转,提到了大越朝世家贵族们日常饮食里的门门道道。
这部分的资料后世鲜有, 贺梅对此很感兴趣, 与他聊得热火朝天,以至于漠视了往日回去小孤山的时间。
严洄这人什么都好,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贺梅总觉得他和她说话总是带着一股子茶味。
就比如现在, 严洄:“阴虚之人,不是干瘦如柴, 便是虚胖如馒。贺娘子的手艺妙绝, 可林先生却依旧瘦骨伶仃, 食欲一般, 莫非本就先天不足, 加之年岁渐长, 阴之精气日渐亏虚?假使稍加暴食, 岂不是轻易便积食于内?”
他长叹一口气, “贺娘子为林先生补身, 着实是煞费苦心呐!不若在下,年方二八,龙精虎猛。只要是贺娘子所做的饭食,洄皆来者不拒,餐啖数碗亦可保持身形不变。”
贺梅:“……”
当初他在小孤山的餐桌上提及鳗鱼是补肾的食材,果然是故意的,这小屁孩!心眼子怕是比蜂窝还要多!!!
严洄:“洄甚是欢喜贺娘子的厨艺。实不相瞒,洄临行前,家翁曾耳提面命,责令在下到了临江,当务之急便是去寻一家名为‘一窟鬼’的食肆。”
他沉吟片刻,正想要再对贺梅说些什么,却发现她的心思早已不在自己身上。
贺梅:“林晶……你怎么来啦?来了多久了?”嘶,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严洄刚才提及他身子骨不佳的言论。
她看一眼食肆窗外的天色,这才发现夜幕不知从何时起便已降临人间。
林靖目光沉静,“梅梅迟迟不归,难免让人担忧。”
他真的好在意她,贺梅眉眼弯弯,“是我的不是,刚才和严洄聊到了感兴趣的食补与养生,就没刹住闸,一不留神便说到了现在。咱们这就回去吧。”她掸掸衣袖,站起身来。
严洄:“洄疑久矣,林先生勿怪。敢问林先生,您与贺娘子,究竟是何关系?”
闻言林靖一怔,与贺梅亲昵暧昧的过往骐骥过隙间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甚至几个月前,尚不知晓情为何物的他,还曾在食肆的这个后院之中豁出脸面求婚于她。
感应着贺梅殷殷期盼的目光,林靖垂下眼眸,迟迟不语。
随着时间的推移,贺梅眼底希冀的光辉从明亮逐渐黯淡,直至消失不见。
林木头他究竟在纠结些什么?
严洄干脆换了个问法:“贺娘子可是令阃?”
林靖抿紧唇瓣,沉默摇头。
眼见随着严洄的问话,林靖看似神色如常,可周身的气场越显落寞。
贺梅:“好啦好啦,急着回去给小双立做饭,严洄,我们就先走啦!”
偏生严洄继续追问:“为何贺娘子动辄便需为林先生下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