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林靖眼眸幽深地盯着贺梅看了一阵, 黯然将自己环着她的手臂放开。他垂下眼眸, 不再看她,平淡道,“梅梅小心些, 仔细再跌倒落水了。”
贺梅鼓起勇气, 再次拽住了他的衣襟,“林晶晶你低头。”
见林靖乖乖如自己所言低下头来,她心中一喜,却又在瞬间陷入自己到底要不要闭眼的纠结里。
毕竟是这辈子第一次耍流氓, 怪不好意思的。贺梅深吸一口气,最终选择闭上双眼做坏事。
虽然第一次不解她想要罚自己什么, 可事到如今, 眼瞧贺梅的红唇离自己越来越近, 林靖还有什么不清楚?此时他的心中如明镜一般通透, 却舍不得偏头避开, 或是出言制止。
他的呼吸罕见地粗重了几分, 握着船桨的手关节也泛起微微白意。
“砰”地一声, 小船一震, 随即左右摇晃起来, 将旖旎的气氛搅合得一干二净。
“叨扰了。”划船的少年涨红了脸,慌慌张张同齐齐看向他的贺梅和林靖二人道歉赔罪,而后掉转船头往旁处驶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贺梅努努嘴,由于接连的失败,彻底没了兴致。她舍了林靖,重新在甲板上坐下,专心致志对付着刚才还没吃完的莲蓬。
林靖若无其事地瞟她一眼,激跳的心脏缓缓恢复正常。他悄声长吐一口气,将那丝隐隐的失落呼出体外。
掠过插曲,两人采了不少莲蓬,整齐地堆在甲板上,满载而归。
落霞低垂,夕鸟还巢,舟行湖上,水天一色,一派好风光。
回到红梅小筑,贺梅洗净双手,准备开始做饭。林靖踱步进来,又想给她帮忙。
贺梅明示他:“我等下可是要处理这只活鸭的。”
君子远庖厨的原意不是君子们不能进厨房,而是怕看到动物被宰杀后,动了恻隐之心。这句话,或许放在林靖身上也是适用的。
林靖:“那我帮你处理。”
见他绑好袖子,走上前去,贺梅眉心一跳,赶忙拦住,“放着放着,我来,我来。”
那样血腥粗鲁的事情,若是发生在林靖的身上,她脑补一番相应的画面后摇摇头,将那疯狂的画面甩出脑海之外。要是林晶晶真去宰鸭,实在是太奇怪太违和了。
她烧开一锅热水,手脚麻利地将鸭子收拾好,用冷水冲洗干净后取热水多次淋烫,使鸭子的表皮组织收缩,提高烤制出来的脆感。
接着用干净的棉布擦拭掉鸭子表皮的水分,递给一直眼巴巴看着她,却始终帮不上忙的林靖。
贺梅:“现在有一个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那就是把这只鸭子放到院中的凉亭里吹吹风。”
林靖接过,抬步便走,继而回头看她,问,“需让它吹多久?”
贺梅:“!”林晶晶好可爱!感觉被击中了!
他的话看似平淡沉稳,却透露出一种厨子才能懂得的天真。
贺梅笑答:“你想到哪里去了?把它放在凉亭的桌子上,给风吹上一夜,明日起来,表面的鸭子皮应该可以干得差不多,就可以入炉子烤制了。”
林靖眉眼舒缓,施施然端着那盘鸭子出了厨房,不多时便空着手,重新回了厨房。
贺梅:“……”
她果然没有理解错,他刚才就是担心自己不能回来给她帮忙。之前都是双立黏着她,如今双立销声匿迹,反而是原本高冷难以亲近的林晶晶取而代之。
从某种程度上,双立确实像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
见她无奈轻笑,同时摇头,林靖以眼神询问贺梅她怎么了。
想起之前那张在厨房发现的小纸条,贺梅摘掉提前泡发好的银耳根部,将莲蓬里的莲子一个个剥出来,再一一去掉会使汤底发苦的莲子心。
黄昏时候那抹贴近自己的嫣红自记忆中复苏绽放,林靖喉结微动,见她要用,也依样照做。
在心中翻来覆去琢磨半晌,贺梅状似无意地问他,“君子远庖厨,这句话,对你可适用?”
林靖:“瑾之不重口腹之欲。”
碧绿色的莲蓬将他修长的手指映衬得越显白皙,像是姑苏皇家御用的玉雕大师精心打磨出的杰作。
时过境迁,对于当初惹自己难堪的那张字条,贺梅早已不甚放在心上了,她不是那种揪着不放,斤斤计较的性子。
林靖沉吟片刻,“可自打遇见了梅梅,吃惯了不同凡响的珍馐佳肴,便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贺梅佯作怒意,半开玩笑半试探地问他:“林晶晶你少用甜言蜜语逗我开心,当初逼你尝试着吃螺蛳粉,虽然闻起来是臭了一些,可吃起来还是不差呀。
那天你还吃完了,却还是背着我写小纸条!说什么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与我同化,还把我比作不善之人!”
果然,之前那些让她十分难受的东西,一旦经过时间的洗礼和沉淀,便不算什么大事了,甚至于可以笑着讲出来。无论旁人再怎么说,都不能再伤到她分毫,因为贺梅早已释然,与过去的那个自己和解。
她站起身来,示威般“哼哼”两声,将红枣、枸杞、薏苡仁用清洗干净,放入倒了冷水的锅中,先行以小火慢炖。
林靖一怔愣,细细思索一阵。
贺梅走至他身前,从盛着莲子的梅子青莲纹剔花瓷碗中抓了一把莲子,过水洗净,添入炖汤的砂锅之中。
林靖:“从前有段时间,梅梅可是因此在与我置气?乃至于食欲不振,整日闷闷不乐?却原来是因为此事……”
谢天谢地,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都做了什么错事了。
贺梅搅拌着锅里的汤水,静静等待后续。
林靖歉然道:“是瑾之的不是。在下平日所写所画,皆为寄托当下之情感,既然已经归隐,又何须诗书在世,以换虚名流芳?因而那些字迹,多半拿来厨房,作引火之用。
梅梅所见之残片,乃是瑾之自讥所用,绝非背后故意诋毁梅梅而为之。当日既已焚毁,彼时心境自然早已随之烟消云散。”
贺梅:“哦。”
随便他怎么说咯,反正她早就已经原谅他了。
贺梅把羊肉去掉筋膜,切成薄薄的小片,把大葱切成滚刀块,然后用手拨散成松散的片状。
习惯了她喋喋不休地同自己说话,现在的“哦”便显得颇为冷漠。
林靖心中一慌,“梅梅勿恼,原谅则个。”
贺梅糊弄般回应:“嗯嗯,早就原谅了,不然也不会同你说起这个。”
她在小盆中放入切好的羊肉,倒入适量的生抽、料酒、芝麻香油和胡椒粉,再舀入一勺老抽给羊肉上色,接着用筷子顺着一个方向搅拌均匀,腌制约莫现代一刻钟的时间。
得益于绝佳的记忆,对于什么能够壮阳补身,她心里门清。想到这里,贺梅得意地一扬眉毛。
刚才她还动不动就说上几句,现在彻底陷入沉默,林靖莲子越剥越不是滋味,把心一横,“梅梅莫恼,若是你想罚瑾之也是可以的。”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贺梅打开砂锅的盖子,取适量老冰糖丢入其中,再撒入一小把枸杞,转大火继续慢炖。
有条不紊做完这些,她才不慌不忙回头看向林靖,古怪道,“当真?我要是做很过分很过分的事情呢?你不会因此而生气吧?”
林靖:“不会。”
他的面上看似泰然自若,实则耳垂已然红了个彻底。
此时恰好暂时得闲,贺梅顿时来了兴致。她以视线描摹他线条好看的唇形,待彻底瞄准了方位,这才缓步走上前去,准备动嘴了。
她的每一步都似乎走在他心上,林靖敛下长睫,心跳如雷。
反派多半死于话多,贺梅憋住想说的一堆废话,凑近坐在小马扎上的林靖,鼓起勇气,吧唧一口,亲在了……他的侧脸上。
林靖:“!”
他冠玉般的脸上迅速攀上两抹羞红,一瞬间忘却了呼吸。
贺梅长出一口气,明明心中慌得不行,却兀自淡定道,“好了,现在你也和我这个俗人一样,同流合污了。”
处在正在长身体的年纪,双立饿得极快,今晚由于迟迟等不到饭好,他便来厨房看看。只是刚走到厨房门口,就撞见了这么一幕,就连捂眼睛都来不及。
双立:“!”好刺激!!!这次就是被先生罚写再多长篇累牍的典籍,他也是甘愿的。
可是往日总是耳力过人的林靖这次只顾着满心羞中带喜,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反倒是强自镇定的贺梅在缓解尴尬的左顾右盼中瞥见了他,“饭马上就好啦,小双立再等一下下。”
她在灶台上支起铁锅,倒入菜籽油,以手横放其上,感受油温约有六成热的程度后,倒入腌制好的羊肉,大火炒至断生后盛出来,控干水分备用。
双立吸吸鼻子,“好香好香,梅姐姐你慢慢做,双立等下再来帮你端菜。”话音刚落,他便忙不迭地走了。
贺梅莞尔一笑,应了一声,在锅中再添一匙菜籽油,烧热,倒入刚才片好的葱片大火煸炒,等葱片的颜色微微变黄后,倒入少许生抽,沿着锅边淋入适量的料酒,随即翻炒均匀。然后倒入之前炒好的羊肉,大火翻炒均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