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男替身 第55节

  上头传来医生欢快的回应。
  “莉莉喉咙刚好,吃不了太辣,我都行。”陈言一手把医生摁回去,同时俯身捞起两只妄图越狱的猫,“阿姨,空气净化器的替换芯放在隔壁?”
  “哦!对!”阿姨一面应着,一面向乔鸢解释:“小明带来的医生,说快递盒子上面细菌多,不卫生。就给隔出一个单间,专门放东西。”
  “你没来,也是他俩拍视频传到网上去,整挺好,最近收不少粮食,能吃到开春。”
  擦锅,放水,下面,她动作麻利,穿着万年不变的老棉衣,头发随意一绑,胳膊上两只蓝白格的袖套,于狭小却整洁的厨房内灵活移动。
  身处焕然一新的救助站,面汤咕咚咚冒泡,阿姨没头没尾道:“小明还成。”
  “他不大稀罕猫狗那些玩意儿,我瞧得出来。这回出钱出力地忙活,挺难为他的。”
  素来板脸少言的春阿姨如是感慨,乔鸢在剥豆角,闻言只笑,平静地低下眼眸。
  冬天不适合洗澡,况且吃完饭,光是给动物们剪指甲、梳毛、补疫苗就足够令陈言狼狈。
  不论学业竞赛或尝试做生意,他为人审慎,上手快,鲜少跌磕头。偏在与流浪动物们相处上,丝毫不得要领,短短一下午换来七八道抓痕。
  望着自己贴满创可贴的战损版手,陈言:。
  乔鸢疑惑。
  阿姨无语。
  医生噗嗤一下笑出声。
  “算了算了,你俩走吧,剩下我俩慢慢弄。”阿姨表示心疼的办法是赶人,顺嘴叮嘱乔鸢,“你给他牵着,省得一会儿摔了,管我要说法。”
  至于吗?在医生啼笑皆非的注视下,陈言伸出手,如同一只迫切想被抚摸的动物——小猫,小狗,不足以形容那种潜藏的侵略感。
  大约得是收敛獠牙的老虎,狮子,一个劲儿伪装无害,直把脑袋拱到她的手边。
  乔鸢握住。
  “我们先走了。”
  “行。”
  “注意安全,拜。”
  表面恩爱小情侣无疑,两人走出救助基地好一段距离,后者才要笑不笑地提出质疑:“只是被抓两下手,就走不动路了?”
  她想松手,他却冷不丁收紧。
  五根有力的手指仿佛另一重张开的怀抱,温厚,干燥,牢牢按着她不容挣脱。
  “不止两道。”
  陈言低头定定凝视她说:“
  十指连心。”
  真能找理由啊。
  于是就一直牵到地铁站。
  距离晚饭还有段时间,得知林苗苗在缝纫室做样衣,乔鸢不能拖后腿,决定也去赶一下进度。
  到了教室,苗苗忙得没空抬头,余光瞄见陈言也只能惊讶两秒,匆匆招呼:“莉莉,学长,布料放在后面,我已经整理好了。”
  “只差最后一套衣服的主料,提前交能加分。”
  “好,我知道了。”
  缝纫室顾名思义,前头几十台缝纫机,后面几张大方桌用以制版、裁布、堆放杂物。
  陈言搬来两张椅子,看着桌上花花绿绿奇形怪状的布料,问:“我能做什么?”
  为防自己出错,反给她们添麻烦,他主动说明:“我上网查了些资料,但对复合面料的了解局限于,利用胶水或薄膜把多种布料张贴复合到一起,形成更具功能性的新型材料。”
  “比如登山服、冲锋衣,和生活中比较常见的秋冬内绒衣裤。”
  他说过,他想了解得更多一些,有关服设。
  原来并非嘴上说说而已。
  “你理解的没错。”乔鸢接话,“只不过我们专业要求的面料比起实用性,暂时更注重创造性,所以把‘面料再造’的部分也包括进来。”
  “真正的条件是用两种以上非常规材料、结合设计主题去重组面料。”
  “可以采用的工艺有很多,概括起来五大类,印染、拼布、填充、增型、减型。”
  单靠言语说明大约会很枯燥,而且干瘪。
  她翻找出一块质感独特的布料:“这是我们准备用在第一套衣服上的辅料,能猜到我们的灵感主题么?和一种海洋动物有关。”
  ……称为布料好像有点反常,因为在陈言看来,它更像一块清透的软胶物,边缘染上淡淡的粉色。
  内里凝结着几颗圆珠和亮片,红蓝交错缠绕的丝线仿若某种生物的血管与脏器。
  “水母?”
  他只能联想到它。
  “嗯。”乔鸢抖布料,闪片波动,于灯光下折射出微小绚丽的光彩,展现奇妙的律动。
  “我的词语是害羞,苗苗是水母,组合起来变成‘害羞的水母’。主要用到明胶和纱线,以及水粉染色,就做出了这样的面料小样。”
  这也是nina最满意的面料之一,另一种则用丝瓜络、绣线、网纱和玻璃珠制成。
  首先要取出丝瓜络,去瓤,将其中丝丝缕缕的线条扎染成轻巧的蓝紫色、混着明黄浅粉,再一片片缝织到一起。表面肌理丰富,色彩精妙华美。
  “很神奇。”
  抑制住微妙的情绪,陈言只能这么表述。
  时隔一个月,尽管已经不止一次地触摸、牵握住乔鸢那双瘦长的手,逐渐明晰它们的温度与柔软。可每到这种时候,他依然会感到惊奇,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总能从平凡不起眼的事物中提取到独特的想法,创造出格外怪诞动人的新物品。
  相比于她们,假设他是一块石头。
  陈言想,他大抵是海底最灰暗无趣的那种存在。而乔鸢作为水母,轻盈灵动,散发光辉,就像海里遨游的鸟,在潮湿的海草间自由穿行。
  “最后一种面料和颜色有关?”
  除开装面料的纸箱,陈言看到桌上另有几只塑料袋,按色彩区分好零件。
  “差不多。想把视觉、触觉、听觉分开。”
  乔鸢微微颔首,斟酌表述:“做一种……感官上比较多层次的面料,最好看着普通,摸着有纹路,走动时又有独特的响声。”
  听起来像字谜。陈言坐下:“有具体想法了?”
  乔鸢诚实摇头:“没有。”
  她抿着唇,难得有点郁闷受挫的样子。陈言不好笑出声——被误解为幸灾乐祸就糟糕了。
  正想安慰几句,一道尖利的嗓门突兀介入:
  “到底有多少话说不完,我真要笑了,某些人,缝纫室又不是让你们调情的地方,有必要么?”
  是尤心艺。
  仗着教室开空调,她单穿一件藕粉色针织衫,露出肩膀,紧着腰,原生的黑发不知何时染成橘红。好看,也十分张扬。
  “不用理她。”
  乔鸢神色瞬间冷淡。
  “好。”陈言握了握她的手。
  ——恶心。
  公共场合腻腻歪歪给谁看?
  前排座位,尤心艺举着镜子化妆,眼角瞟见那一幕倍觉反胃。不经意捕捉住一个细节:癞皮狗的手心什么时候多了一条结痂的疤?
  看样子挺久了,她怎么从来没见过?
  疑心说来就来,尤心艺放下化妆品起身往后走。
  她的缝纫箱就放在隔壁桌上,提箱的时候假装无意,胳膊肘向外一挥——
  哐哐啷啷的摔砸声顿时引众人回头。
  “莉莉没事吧?”
  “什么东西掉了?”
  “sorry,不是故意的,我帮你捡?”夹杂在一干惊疑问询间,尤心艺的语气可谓毫无歉意。
  “不用。”陈言反应快,早在她接近时便连人带椅抬起乔鸢,换了一下位置,确保自己挡在身前。见状只道:“我们自己来。”
  什么你们我们。
  “又没问你。我想捡就捡。”尤心艺弯下腰,指尖碰到布料,倏地掀起眼皮。
  两颗琥珀色泽的瞳孔恰好撞上陈言那双冷峻的眼,顷刻间,细细密密的凉气钻进骨头缝。
  哈,她猜对了。
  这家伙果然不是明野。
  所以说啊,流感都快结束了,谁会一身帽子口罩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活像通缉犯,杀人犯,跑到高温的室内死不肯脱?
  说话口吻一点不像。况且明野昨晚通宵打团,她发微信,他说刚醒,正在洗漱,一会儿上号。
  真相一目了然。
  “冒、牌、货。”
  涂满鲜艳釉彩的两瓣嘴唇分开,尤心艺眼带挑衅,再吐出一个气音:“骗子。”
  得意的表情实在太过显眼。
  不等她张嘴揭破,陈言反手攥住其手臂,隔着衣服,那股力道简直要把她骨头捏烂。
  “放开!”她狠狠剜眼。
  陈言纹丝不动:“好久不见,尤同学,最近怎么不来店里消费了?其实我们也提供外送服务,只要在15公里内,两杯起送。”
  说着,他稍稍侧头,声线低而缓。
  是威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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