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男替身 第35节

  但愿——还来得及。
  莉莉。
  第25章
  人常在失去的时候最后悔,在即将错失时最奋力。此刻明野正切身力行地验证着这句话。
  “老板,话梅糖多少钱一包?”
  “0729,抹茶奶绿好了没?”
  “正在做哦,请稍等。”
  “麻烦帮我打包!”
  街道上人来人往,甜点店外流淌着丝丝馥郁的香气,橱窗里展示草莓可颂——明野顿下脚步,侧头凝视玻璃,想起来,是莉莉评价还不错的那款、他在交往当天买给她做下午茶的那一款。
  叮铃铃,他推门进去,仿佛重叠了时空,将可颂买下。
  提着大包小包,如同参加马拉松中的长跑选手,他继续飞奔。
  于逼仄的高楼间,在将近昏沉的明亮天色下。他的视界,他的身形,极速掠过一家家服装店、饰品店、餐饮店、文创店,从牵手的情侣、嬉戏的情侣、彼此低头抬头笑着对视的情侣们侧面擦过。
  来到广场入口,跑到长长的台阶前,而后刹那止住步伐。
  冬季沉眠的万景中,他一眼望见莉莉,坐在一颗枯棕的树下,水池旁,好似几根水墨线条勾勒出的形状,清清淡淡,韵味深长。
  心脏因此而收缩,明野呼吸急促,胸膛剧烈地起伏,他清楚眼下的自己有多糟糕。
  发型一定乱了,裤脚翻折起来一只,出了点汗,表情想必也不会好看。
  好在莉莉看不见。
  那便是他一度游离摇摆、妄想半途松开手悄悄去看一眼小路丛旁盛开的玫瑰花,够足瘾,够放纵,再收拾好心情无声无息拐回来、重新与她十指相扣的最大依仗。
  仗着她清明的眼睛短暂地蒙上灰布。
  “我一直在这里啊。”
  “其实我大部分时间都停在你的身边。”
  兴许只是转瞬的念头,他曾下意识找好理由为自己开脱。
  “男女天生不一样,女生要的是情绪价值,要陪伴,要秒回,要礼物,各种仪式感,好像一开始谈了就必须分分秒秒围着她打转。”
  “服了,就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吗?要是不打会儿游戏,兄弟们出来聚一下,充个电,难道我们就不是人么?哪有那么多耐心天天捧着哄着她们,一句话说不好就得赔罪认错啊?”
  “所以都说结婚最可怕,每个男人都有那种时间,下班宁愿一个人坐在车里,在停车场呆几个小时都不想上去。你以为是为什么?累呗,烦呗,跟孙子供祖宗似的,一下不得消停。”
  他所存在的世界,明里暗里,每一处角落所按捺不下的声音,大众接受的熏陶亦是如此。
  几乎没有哪位长辈、同性老师会正经地教导说:爱是很重要的,爱情十分脆弱,故你要为此提早准备些什么、学些什么。
  他们只会说,偶尔暧昧一下也没关系,反正男生不会吃亏,小心别被赖上就好。
  偶尔乱来也无妨,反正大家都是这样,饭桌上没有人大声斥责,唯有一张张心照不宣的脸庞。
  比起更过分的行为,明野不算过分。
  比起更明确的背叛,明野不算背叛。
  可那终究是错误的、残忍的、伤人的动作,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一直自私地纵容自己。
  现在终于到了坦认的时刻。
  明野平复呼吸,用力地吸了一口冷空气,扬起笑容走到乔鸢面前。
  “我能坐下吗?你旁边。”
  与几个月前相同的问句,乔鸢没有反对,他便坐下来,吸管尖端扎破包装,递出温热的奶茶:“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来医院了?”
  为什么定位在医院,人却坐在这里?
  他没问,她也没有解释。
  “来复查。”乔鸢回答,没接奶茶。
  “去衡山也是为了看眼睛?怎么不叫上我。”
  她手指很凉,明野给她面包,想让她暖一暖。
  她还是不要,反问:“找我什么事?”
  声调平直得好像一根永远不可能弯曲的钢线。
  安静地、漠然地、冰封地、女朋友,固然坐得非常近,伸手便能触碰到头发、耳垂和嘴唇。
  纵使风扬起她的裙摆拂过他的鞋面,她身上清淡的茉莉香味清晰可闻的,可为什么呢?他们间无形的沟壑依然存在,难以跨越。
  莉莉时常带给他这种感受。
  只有莉莉。
  “时间过得好快,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谈四个月了,你……想不想说一下感觉?”
  “你不想。”
  “那我先说吧,可能我说完你就想了。”
  双手环握奶茶杯,来回翻转,明野唱着独角戏,开启单方面的独白。
  “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说实话,刚开始特别新鲜、觉得很神奇,每次闭眼睁眼想到的第一个人都是你,每天都想见你,和你待在一起,干什么都行。可是慢慢地、我也不确定哪里出了问题,好像太多东西都在重复。”
  “我们的约会、聊天话题,有时候甚至我说一句话,你还没开口,我就已经能猜到你要讲什么。”
  “可能是我们在谈恋爱以前就聊得太多了,可能兴趣爱好相差太大。”
  毕竟他喜好打游戏、吃东西,尝试一切新鲜事物,偏对设计一窍不通。
  而她不沾游戏、将吃饭视为一种维持日常生活必要的任务,从不会因为食物的美味与否露出欣喜或嫌恶的表情。
  她有规律固定的作息,有长长的待办清单,不喜欢轻易更改日程,似乎也不太愿意,做太出格、容易招来非议的事。
  一个率性且热爱分享、热衷当下的享乐主义者;
  一个情
  绪内敛、忙碌,总是放眼于更遥远的地带,乃至一刻都无法停歇的完美强迫症。
  他们步调不一。相差甚远。
  “你有很多优点,莉莉,特别特别多,数也数不完。可也有让我觉得负担的地方。”
  明野实话实说:“当然,那些都不是你的问题,我知道,你本来就是那样的人,我没资格要求你改变。况且对比起来我才是一身缺点,浑身毛病,但,我的感受也是真的,我没办法骗自己——”
  “明野。”乔鸢冷不防打断,“你以前爱打排球,也找我去看过比赛,记得吗?”
  那是、继公园偶遇后的一周,为了帮她转移注意力、令她开心起来,也意图耍帅。
  他盛情邀请她来观赛,结果却不如人意。
  他输了。
  饶是所有人拼尽全力,结局依然败了。
  没有人是为了输才坚持训练、走上球场,何况今年是教练带他们的最后一年;
  更何况往年他们都能问鼎省赛,堪称冠军种子选手。唯独此次棋差一着,爆冷出局,听着观众席讶异或恼怒的责问声、嘘声,教练充满遗憾的安慰声。
  散场后,灯光寂灭,明野始终一个人、弓着腰坐在休息室里。
  用手背抵着额,任手臂遮着眼,脚下比灰暗更暗的影子拖得好长、好长。
  ——再一分钟。彼时他想,再花一分钟整理好情绪,他就出去,搞不好莉莉还在外面。
  虽然更大可能已经离开了。
  叫人来看比赛,结果惨败,真是有够逊的。
  他为自己感到羞耻,而乔鸢,正是那时悄无声息地到来的。
  他没有听见她的脚步声,像一只灵巧的猫,模糊视野里率先出现的反而是另一道影子,一双纤洁无尘的小白鞋。
  “打完这场,我们队就要散了。”
  他不清楚为什么要说,然而他说起来。
  “教练要走了,师哥师姐也毕业了。今天是比给教练的小孩看的,他叫小华,他下个月就要去动手术。本来我们应该赢的。按正常情况是一定会赢的,但是……”
  “……是我没发挥好。”
  “我……”他闭着眼,低哑地自嘲:“一场比赛而已,太丢人了,对吧?”
  良久,乔鸢伸出手指,将掌心放置到他的头上。
  那一天,她们开始交往。
  这一天,广场喷泉骤然奏响,稀稀哗哗的流水声中,明野听见她问:
  “所以,为什么你再也不打排球了?明野。”
  “因为是你的学业,你的爱好,属于你的人生,所以我从来没有试图插手过。但既然今天你想坐下来谈,我想问,你马上就要毕业了,不包括我在内,你有没有认真考虑过接下来的事?”
  “实习或读研,现在开始准备考研应该来不及了吧?那么,留在南港或去其他城市工作、或者家里是否有别的安排。除此以外,不能再随心所欲地混日子也好,不能心安理得地打游戏,你把一切都推给我,我只想问你。”
  “你真的分得清吗?明野。”
  “你想要逃避的是什么,不愿意面对的是什么?”
  “让你感觉到别扭、麻烦、有压力、被束缚的,究竟是什么?是我吗?是我们的关系,你确定吗?”
  “……”
  心脏,犹如被针尖刺破,神经倏地拉成直线。
  明野张嘴,竟哑口无言。
  辽阔的空中晚霞漫天,寒风吹得叶片疏疏落落摩挲。
  身后有人在撒饲料,乔鸢循声侧头。
  明野跟着转动,眼皮起落,旋即望见一群群洁白的鸟落下,仰头吞咽食物,紧接着又成片成片地扬翅起飞,于他们的头顶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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