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男替身 第34节

  “没有人会一直站在那里等你把整条街都逛完试遍了,再跑到她跟前说,我现在确定你是我最好最想要的那一个了,我挑你吧。”
  “既然在谈感情,两个人无论走多远、闹出什么事,你得记住,得时不时回头瞧一眼,想想学校里那么多人,当初你为什么偏偏喜欢这个女孩子?”
  “有时也得静下心来思考一下,你们俩到底适不适合?”
  “生在不一样的家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做事方法和爱好习惯。要是没有特别浓的感情,特别坚定,两个不适合的人其实很难克服困难走到底。”
  “你也是大人了,老爸就说到这里,你好好想想吧。不管做什么决定,记住,不要后悔。”
  “……”
  挂断电话,冷不防地,明野记忆里冒出另一件事。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发生在上学期末。那时他已经持续向莉莉示好快满一年,奈何双方毫无进展,受挫感不断积累。
  说实话,他几乎想放弃了。
  对于追求乔鸢这件事。
  那天夜里,蝉声喧哗,他烦乱地走出学校,正犹豫要不要微信联系乔鸢、最后一次向她告白。
  旋即竟在公园凉亭里发现她,背对他,坐在路灯照不到的地带。
  刹那间雀跃上头,他忘了纠结,步伐轻快地过去拍一下肩膀。
  “hello美女,一个人?”
  刻意压低嗓音,粗声粗气,做出搞怪的效果。然而乔鸢没有回头,没有动,如同冻僵的木头。
  没有人会在夏天冻僵。
  明野侧头看她,被头发挡住。
  于是绕到正面来打招呼:“好巧啊,莉莉,你在看书?”
  她仍旧不动弹,长长的黑发散乱披在肩上。以明野的视角,自上往下,只能窥见乔鸢俯伏的颈项和肩膀线条。
  她白薄的眼皮,纤垂的睫毛下、一片似新雪般的皮肤。鼻梁秀挺而直,下巴埋没阴影里。膝上摊着一本书。
  可是又没有灯,她不是猫,能看见什么?
  于是明野便明白了,她在哭。
  有眼泪的哭,没眼泪的哭,定语意义不大,形式不同而已。
  只是该如何哄好一个在哭的女生,让她尽快开心起来,这就很难办了。
  不好处理。
  然而哪怕对方作为陌生人,大晚上独自坐在公园里伤心。出于安全顾虑,以及其他过路人——不知情的话,无意间一瞥,估计会被吓死。
  明野都不可能视而不见。
  那么,只能硬头皮上了。
  他摸了摸口袋,没有纸巾,就打开外卖软件点了一大包500抽的纸巾、一袋话梅糖。笑眯眯张口:“那个,咳,我能坐吗?”
  没有回答。
  好,他坐下来。
  “晚上好啊莉莉同学,想不想跟我聊几句?什么都行,就让我是一个木头人。”
  试图带动气氛,没有回答。
  行吧,他双手放在膝上,坐姿端正笔直且安静地陪伴了一会儿。
  两人渐渐被草木的气味包围,气氛好像越来越沉郁。这样下去可不利于开心,明野掏出手机:“太安静了,我怕黑,不然我们放点音乐?”
  乔鸢:“……”
  不拒绝就是同意。
  “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沸羊羊~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不合时宜的动画片主题曲打破思绪,乔鸢面无表情,身体往旁边移了一点。
  “不喜欢啊,那换一首?这首怎么样?”明野也往左移。
  手机继续歌唱,换成义勇军进行曲:“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乔鸢再次移动,抗拒的姿态已经十分明显。任性的入侵者却不管不顾,肆意贴近。
  来来回回切十几首歌,自一端长板椅到另一处极端,她挪,他也跟着挪。
  一个步步后退,拉开距离,有意识划出界线;一个穷追不舍,非要越线。
  直至大腿碰上柱子无法再退,两人裤子都蹭脏了。乔鸢终于抬起森冷的眉眼,毫不避讳地说了一句:“你很烦。”
  月色下,她眼角湿漉晕红,美得不可方物。
  “我知道。”明野向着她笑。
  稍稍偏着头,少年气十足的脸白净匀称,嘴角提弯出两道括弧,双眼明亮坦荡。
  乌浓的笑意从中溅出来,形成酒窝,亦美好得如一场幻梦。
  莫名其妙。
  没心没肺。
  明野正是这种性格,一小时诞生出80种主意,但八千万中或许只有一个着调。
  集中注意力时能够比谁都专注投入,比谁都要灿烂热诚,给予烟花般璀璨耀目的光彩。
  缺点是往往坚持不到十分钟。
  就算再努力,撑死加五分钟。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天莉莉和尤心艺吵架了。
  原来她们也会吵架,明野惊讶,须臾为那份惊讶而倍感诧异。
  有什么好奇怪的?
  班长、学霸、校花、微博上粉丝大几十万的画手太太、凭借一曲钢琴占据两个月校园话题的白月光级别新生。
  不论被冠以什么样的头衔,乔鸢是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自然有喜有怒,会大笑,会伤心,也会有迷茫失意的时刻。
  多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会遗忘呢?
  明明就是因为那个,才下定决心,继续追求。
  好比一湾被搅乱的池水,在她投来痛楚冷漠眼神的瞬间,分明立志永远不再让她露出那种神色,遇事只能一个人压着情绪跑来凉亭难过。
  为什么会变呢?
  “也许有一天我们,终将会面对分离。”
  “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在老地方相遇。”
  “这不是,情书啊。”
  “我从来没有这么担心。”
  “可是啊,我愿意,这样下去……”
  电台音量转大,似巨山碾压了听觉神经。
  他听过这首歌,在莉莉的歌单里。
  那时没留心歌词,只在意歌名《想着你》,便以为网住了她也动心的证据。
  时至今日方才明白,或许,它确实不是情书,而是一份不抱期待却甘愿沉落的心情。
  车里太闷了,明野喘不上气,打开窗户。
  前排司机时刻观察着乘客,笑道:“放歌没关系吧?下午开车老犯困。”
  “没事。”他说。
  “年轻人别太丧气。”司机道,“谈感情嘛,分分合合很正常,人家去民政局领证也有又离婚的。你们这个年纪啊,应该把工作放在第一位……”
  明野不想多说,偏转视线,猛地坐直:“停车!”
  “行行。”话被打断,中年男人不以为然,“我不说了好吧。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是真的不禁说,等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
  “停车!!”
  语气骤然拔高,带着压不住的焦灼。
  被他一副要跳车的架势吓住,司机连忙反锁,一脚踩下油门,边开边解释:“这条道不能停车,有交警!你别着急啊,马上绕到另一边让你下!”
  “快点!”
  “快了快了,别催!!”
  红灯,绿灯,数不清的指示灯往后流去。出租车刚刚停稳,明野推门就跑。
  “我去什么东西?!”
  “嘀——!!要死啊,会不会看路?!”
  “妈妈你看,他跑得好快!”一个捧着蛋糕的小孩举起手,直指前方背影。
  由于车辆靠边,由于他要横穿马路。
  飞扬的发梢,掉落的围巾,喇叭声此起彼伏,明野一概不理,径自逆着风与人流,不住迈开腿,朝认定的方向狂奔。
  他看见莉莉了。
  就在刚刚。
  她不在医院,而在与医院相离甚远的广场上。
  原本直线就可以抵达的间距,因他延误下车的时机,不得不绕上好大一圈。
  但好在有目的地。他一度迷途,却失而复得,那种情绪如氢气球般疯狂膨胀。
  于是便跑起来。
  大口大口地吸气,再大口大口地呼气,任由肺部如何火辣。他不敢、不想、也决不能再停下来,舌尖压着一个名字,反复呼喊。
  以极度迫切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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