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
  “嗯…”姜采盈的眼皮不知不觉地打着架,她记不清卫衡还说了些什么,只知道醒时,外头已经完全黑了。
  手探了探身边,被衾里已经没了余温。
  “卫衡...”她轻声叫着,怕惊扰客栈外的人。
  春娘听到动静,在门外敲了敲,推门进来。
  “姑娘,主上他还有些事情要办,先走了。他叮嘱我们,一切按照您的计划进行,必要时刻他会出现与您里应外合。”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卫衡都未出现。
  只是按照计划,她商队下的珍宝被人洗劫一空,拓跋烈身负皇城安全职责,找过她几次问话。
  后来,不出所料。
  拓跋烈向她提到了李慕父子,“苏姑娘从大云来,是否认识大云曾经的淮西侯之子,李漠。”
  姜采盈浑身一怔,表情开始不自然,连额角也开始冒汗,眼神闪躲,“不...不认识。民女不过一商户之女,怎会认识那样显赫的君侯世家?”
  “是么?”
  盘问过后,拓跋涣不出所料地邀请他参加三日后的宴会,只不过地点改在了拓跋涣的行宫。
  那里,守卫更加森严。
  ##
  三日后。
  席间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姜采盈以大云商队主事身份携厚礼赴宴,一袭绛色胡服,眉目含笑,却暗中观察着席间众人的神色。
  在席间,她突然感受到一道热切又饱含着恨意的视线,直直地向她射过来。
  她循着视线看过去,熟悉的一张面孔映入眼帘。
  是李漠,他认出了她。
  姜采盈面色冷峻,向他投以一个从容蔑视的微笑,气得李漠当场将酒杯掷出巨大声响。
  可那声响,也被满席的歌舞瞬间淹没。
  酒至半酣,三皇子拓跋烈忽然起身,眸子朝席间所有人扫过一圈,视线落在姜采盈身上,意味深长。
  姜采盈也轻轻向他点头,不卑不亢。
  拓跋烈拔高音量,对着首座的拓跋涣冷笑道:“二哥今日设宴款待贵客,却不知座上有人心怀鬼胎。”
  他抬手一挥,侍从押上一名浑身是血的商人,正是姜采盈商队中的一人。
  “此人前日潜入淮西侯府,身上搜出了李慕亲笔密信。”拓跋烈将信笺掷于案上,字迹赫然是李慕与她的锦州商队约定里应外合、助大云夺回堰城的证据。
  拓跋涣面色骤变,猛地看向李慕,“侯爷作何解释?”
  第72章
  酒过三巡,舞姬们踏着鼓点翩然入场。
  姜采盈借着举杯的间隙,抬眼与李漠的视线对上,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间暗藏的软剑。
  李漠的眼神如淬了毒的箭,直直刺来。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指节因用力握杯而发白。
  席间的拓跋烈如毒蛇一般敏锐,注意到他二人之间眼神之间的交锋,不禁开口发问,“李公子,可是认识苏婉姑娘?”
  “不认识。”李漠收回视线,似从唇齿关硬生生地挤出这几个字。
  怎么可能不认识,她的脸庞经常出现在他午夜梦回之中。年初的灵山县一役,她轻而易举地将他推入死局。
  这份仇怨,若不亲手得报,恐怕他会抱憾终身。
  “不认识?”拓跋烈轻笑,眼神幽深,“这就怪了。”
  酒过三巡,图穷匕见。
  拓跋烈命人将人押上来,又将一沓信笺甩在案桌之上,“这是李慕与大云商队来往的亲笔密信。”
  酒席之下的李漠有了些慌乱,而李慕却波澜不惊,不慌不忙地将杯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姜采盈见状,暗骂这老狐狸确实冷静。
  可是她不准备给李慕翻身的机会,于是她故作惊慌地起身,“殿下明鉴,我们皆是寻常商贩,并不认识什么大云的侯爷,还望三王子明鉴。”
  正说着这话,她袖中暗藏的北梁军报“不慎”滑落,正是她的商队遇袭前一日,从李慕府邸上泄露泄露的平阜布防图。
  上面清晰地标注了日期,以及李慕的印鉴。拓跋涣命人将那信笺呈了上去,握着信笺的手指止不住地发抖。
  拓跋烈趁机添火,“二哥,你力保的李家父子,可是连我军要塞都卖给了大云。”
  话毕,满座哗然,宴会中的北梁世家与贵族纷纷开始交头接耳,场面一片混乱。
  姜采盈坐在下首,静静地看着席间的无序的一切,有些感慨。
  若不是她早知道拓跋氏这俩兄弟在演戏,只怕也会被他们的演技欺骗。
  拓跋涣眼神阴暗地看着左下入座的李慕,“侯爷,事到如今您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李慕只是掀了掀眼皮,淡淡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拓跋涣勃然大怒,当即下令羁押李家父子。
  “父亲?”李漠闻言,有些慌乱地看向自己的父亲,只见李慕神色淡淡,朝他看了一眼,后者直接噤声。
  李慕欺身,朝主座上的拓跋涣深鞠一躬,”清者自清,二王子殿下若真的要将我二人抓起来,我与犬子绝无怨言。”
  “来人,将他们拿下,押入月牢。”
  北梁人信仰月神,国家的牢笼按照等级分为地,天,月三级。一般关押入月牢的人,都是一些叛国之人,需承受挫骨削皮或是五马分尸等酷刑。
  人一旦被关进月牢,基本没有生还可能。
  姜采盈仔细观察着李慕的神情,有些讶异。如果说拓跋氏兄弟是在演戏的话,那么李慕呢?他是否也知道实情?
  如果不然,他怎么可能这么淡定?
  “二王子,三王子明鉴。我与父亲自从来到北梁之后就一直为北梁统一未竟事业殚精竭虑,不曾有过半点异心啊。”
  李漠的声音微抖,他显然知道月牢是个什么地方。
  “是她,是她故意挑拨。”李漠眼神阴暗,手指向姜采盈的方向一指,“二王子,您可知道她是什么人,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商户之女,她的真实身份是大云朝的公...”
  “住口!”
  李慕情急之下,向后大声呵斥住他,“孽障,再敢信口雌黄...”
  被李漠这么一指,姜采盈有过瞬间的心惊,她没想到李漠竟然会蠢到要在宴会之上公然揭穿她的身份。
  李慕显然也始料未及。
  当初,淮西侯李氏与姜采盈的婚事举朝轰动,甚至外邦也有所耳闻。
  这个时候,大云朝的公主竟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北梁的国都,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她是为了李氏而来。
  如果说,方才李慕的淡然是一种伪装。
  那么,李漠的指认简直就是在二话不说把这层伪装给撕开,并且亲自自掘坟墓。
  淮西侯怎能不气?
  好在他及时止住,没酿成大错。宴会上针对于二王子识人不明所引发的内讧,被指使的北梁世家贵族纷纷开始讨伐,宴席上一片大乱。
  姜采盈悄然离席,春娘紧随其后。
  他们几人一离开行宫,宴会上的丝竹酒肉全数被撤去,连方才有些咄咄逼人的世家贵族也缄默地快速退下。
  拓跋涣循着众人离去的方向,眼神变沉。他身侧的蓝眼胡服少年此刻也敛去通身的阴鸷戾气,恭敬地发问,“哥,我们已经成功除去李慕这个后顾之忧,为何你好像还是不开心?”
  据堰城探子来报,他们攻下堰城后不久,大云就已经派了大军北上,驻扎在黄楚河与堰城边境等地,具体兵力尚不知。
  对于大云,北梁人是有愤懑的。几百年前,大云与北梁原属于统一王统辖,可王下首领叛变,趁北地天灾引大军出逃,跨过黄楚河拥兵自立为王,由此渐渐形成大云朝。
  如今,大云朝占据九州大地最为富庶地盘,可王的统治却脆弱不堪。朝中之臣为了一己私欲,便可不顾百姓社稷,贪赃枉法弄权夺势。
  这样的国家,他们有义务去征服和统治。
  而对于李慕的投诚,他们从根本上是不信的。在他们看来,大云人从骨子里都流淌着背叛的基因。
  李慕的价值,在他提供完大云的军防部署后,差不多已经殆尽。只不过,还差一个借口将其铲除。
  如今,他们借助大云商队,成功将背叛的罪名安在李慕身上,他已经插翅难飞。
  拓跋涣心中却忧虑不断,“三弟,李慕心思深沉,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二哥,何出此言?”
  “今日宴会中,你可注意到那李慕的神情?如此淡定,似乎早已料到我们会演上这么一出戏?他一旦下狱,身上便无任何筹码,为何他还能如此怡然自得?”
  “这...”拓跋烈脸色也沉了下来,思索片刻后惊讶道:“难道说,李慕根本就没有对我们和盘托出,对于大云的情况,他仍旧有所保留?”
  拓跋涣默然。
  一定是这样的。
  一旦他们想过河拆桥,李慕一定会有后手。
  “还有,”拓跋涣脸上愁容遍布,“你可有注意到李漠那蠢货在席间所指认的,那位大云商户之女苏婉的真实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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