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被称作郭钦的人颔首向他行礼,“公主殿下聪颖,蕙质兰心,此举甚好。”
  派朝中一世家名望南下坐镇,另从六部抽调两名审计,主簿,选受灾三州各两名监正,即日起从陵都出发组成赈灾会,收听民情,监看款项流去。
  “只是这朝中名望世家之人选,又该如何定夺?”
  “忠肃侯府的何老?”
  “他老人家年事已高,恐不敌舟车劳顿之苦。”
  “兵部侍郎白玉栖?”
  “此人太过正值呆板,丝毫不能转圜,如何能与那些久经官场的老狐狸斡旋?”
  .....
  众人商讨许久,郭钦眉须一动,“主上,在下有一人选。”
  “郭钦请说。”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缓缓说出一人名字,“护国公安氏之子,安礼弘。”
  话音刚落,众人皆称妙,“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号人?护国公府本就是京城第一大世家。其子安礼弘,年少惊鸿才华卓绝,近年来为避其妹锋芒整日寻欢饮酒,却也穿梭于各大世家之中,处事不乏圆滑,却适得其度。”
  “是啊是啊。”
  姜采盈心一滞,一股不安感油然而生。
  昭元十年,江南九县遭遇百年难遇洪灾,安礼弘主动请缨南下治水,那场突如其来的山洪,将他连人带车冲进激流,尸骨无存。
  尽管她不知道为何原定于三年后的事情为何会提前,但她清楚此次安礼弘若真的去了,便很有可能凶多吉少。
  一颗棋子,被她从棋盘上不小心拂落,“不行,他不能去。”清脆的玉棋声砸在地上,惊乍起几方狐疑。
  “为何?”青面虬髯的大汉吴悬显然不满她轻易干涉朝政,却又碍于主上面子,放缓声线。
  “赈灾事宜太过繁杂,安少卿在朝中不过挂一闲职,又不熟悉水利工程,且据我所知,他不识水性,实难堪以大任。”
  这是实话。
  可话说完,室内气氛却渐渐变得有些不对劲来。当着主上的面,公主对别的男人了解这么多...
  众人皆叹,诚如传闻呐。
  姜采盈看向卫衡,他手中茶盏“咔”地搁在案上,盏中涟漪荡开如他骤然幽深的眸光,那是风暴将至的征兆。
  卫衡突然轻笑一声,笑声如薄刃刮过众人脊背,整个议事堂顿时鸦雀无声。
  “你们都先退下。”
  待所有人背影消失在雕花门外,卫衡猛然拽过姜采盈手腕,她踉跄着跌进他怀里。
  “不说点什么么?”
  “此次南下并州有陆路和水路两条,可若是安少卿前往,必会选择陆路。五月初八,青峰峡会爆发山洪,走那条官道的人—都会死。”
  “你倒是挺关心他,了解他的。”卫衡眯起眼睛,捏着她的腕骨,手上力道加重。
  “你又发什么疯?”
  疯?卫衡掐着她的下巴,突然将姜采盈抵在朱漆圆柱上,“我还有更疯的...”
  第28章
  窗外一场春雨悄然降下,雨声渐渐淅沥,给室内的绮靡加上一层白噪音。
  “主上!”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侍卫匆匆赶来,在看到两人姿势时猛地刹住脚步,低头抱拳,“属下有要事禀报。”
  卫衡松开手,“说。”
  那侍卫眼睛向姜采盈那儿瞟了一眼,有些犹疑。
  “大司马有要事在身,看来本公主得回避一下了。”姜采盈拢了拢衣袖,脸颊上的窘迫潮红渐渐褪去,欲往外走。
  卫衡握住她的手腕,“不必。往后我们府中所谋,皆不必避讳公主。”
  姜采盈挑眉,他若真的如此坦荡,又怎会短短几年就成为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群臣之首?
  “江南暗哨传来消息,汝州城内出现了淮西侯世子李漠的踪迹,他与当地兵马商进行了几次秘密会面。”
  猝不及防再听到这个名字,姜采盈呼吸一滞,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李漠果然没死。
  卫衡余光扫过她瞬间苍白的脸色,冷声问:"消息可靠?"
  那侍卫恭恭敬敬道:“春娘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惜春坊的柳春娘?姜采盈在思忖着,前世探春宴过后春娘确实因个人原因请下江南,为亡夫祭奠。
  卫衡也准了。
  可是他未曾想到,春娘竟会在南下途中遭遇两大家族的寻仇报复,最终不幸殒命,她的头颅被挂在阳春桥上,曝尸三日。
  "继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卫衡下令,"传令江南各州府,暗中加强戒备。"
  "是!"侍卫领命退下。
  卫衡见她眉间紧蹙,神情忧虑,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姜采盈暗暗思忖着,在她的印象中,惜春坊高手如云。她当年既然能从南方两大氏族的追杀中全身而退,身手自然也不会差,又怎会遭遇不测?
  除非...还有第三方势力。
  李漠。
  前世的信息如一条条线缠绕着,姜采盈内心暗自推演,渐渐有了眉目。
  上一世,卫衡在灵泽县失势后,惜春坊内的情报暗网也被李漠一网打尽,难逃厄运。
  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从春娘入手的。其余人的下落她不清楚,可雪姬娘子应该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李漠收入麾下,成为了他麾下的棋子。
  只是...
  姜采盈内心不安。江南三州突发大水,又以汝城灾情最为严重,不仅是各州府,就连京城内也有不少人在盯着。
  淮西李氏如今是被通缉的对象,按照常理断不可能逃窜到此引人耳目。除非,有人在背后撑腰。
  而能够驱使淮西李氏此时抛头露面的背后之人,想也不用想是谁。
  汝城一事,不知要牵扯多少无辜之人。烦躁与不安交织着,姜采盈觉得有必要入宫一趟。
  卫衡见她不欲多说,也没强求,只是待她离去后,眸子冷冽地命手下暗卫,“跟着她,另外,传信去无忧谷,让葛青和鸢三日内到京城候命。”
  “是。”
  一路上下着小雨,回到院中时她的头发和衣物都被濡湿。
  揽月在院门口侍立,与院内新调来的人随意攀谈这,见公主归来,急切地迎上去,“公主,您的身子不能淋雨啊。”
  姜采盈内心焦躁,没注意到她自己有些冷得发颤。
  揽月却如临大敌,一边取干燥的帕子替公主擦拭脸颊和脖颈,一面又令人院中临时侍奉的仆从准备好衣物,炭火。
  可此时已经五月,谁家府上还会日常供应炭火?可公主情况貌似有些不对劲,众人也纷纷手忙脚乱动了起来。
  “大司马也真是的,竟然让公主淋着雨回来。”揽月一边急,一边小声抱怨。
  梁上的暗卫突然有些冷汗涔涔,可主上只让他把人跟紧,没说过还要给她打伞啊。
  ......
  “揽月,我要入宫一趟,你命人下去准备一下。”
  “公主...”揽月看了一下廊檐外,“已经暮时了,若无陛下通传恐怕需等很久,您的身子恐怕吃不消。”
  “明日,便是入宫面圣的日子,公主您有何事不妨等到明天再说。”
  揽月在心中焦虑暗忖,公主的身体明日还不知能不能好呢。
  “明日?”
  姜采盈脸色发白,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淮西李氏阴狠残暴,若他真的准备在汝城生事,耽误了治水救灾事宜,不知要牵扯多少无辜之人。
  更何况,还有春娘和安礼弘。
  她现在几乎可以断定,安礼弘前世的死也绝非处于意外,世上哪有这样的巧合?
  可眼下,她确实不宜大张旗鼓地入宫。她不知道陛下的用意,所以此事还不能让卫衡知道。
  “揽月,我觉得有些困,明日辰时之前你一定要将我喊醒?”
  揽月闻言有些想哭,“公主...”
  公主的病,莫不是又要像几个月前那样凶猛了?
  “别怕,我只是昨晚没睡好,现下有些嗜睡。你若是不放心,可以去请大夫为我瞧瞧。”
  揽月眼眶含泪地点头,搀扶着她躺下,而后迅速叫人去请了大司马过来。大司马几个月前给的方子,很是奏效。
  ##
  此时书房之内,卫衡目光如刃,脸色阴沉。
  济州刚刚来了一封密信。事态紧急,方才刚刚从议事堂离开的幕僚们纷纷又聚在了一起。
  那封信,他只拆开扫了一眼,眸色微动,随即将信纸置于烛火之上。火舌瞬间吞噬了纸张,映得他瞳孔深处似有暗流涌动。
  幕僚们神色一凛,立刻俯首。
  郭钦观察细致,见那信笺上的印戳独特,大概也了然,于是不禁发问,“主上,可是济州出了事?”
  “刘德光联合西南郭灏,率领十万兵马从徐禛手中夺了虎城,来势汹汹。”
  大汉吴悬彻底坐不住了,“刘德光这厮竟逃去了甘州?”
  “确实令人没想到啊。”郭钦嘴唇紧抿,甘州地处虎城边界,乃是通往西南六州的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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