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她给裴昱推荐了两位小倌。
  历代皇帝不乏好男风者,但经由她这一手,裴昱十日来都与男人厮混在一起,甚至连朝也不上了。
  房幽不让她插手选秀的事宜,她便从男风上下手,这手段实在让她佩服。
  听闻眼下奸妃的名号移到了翠钏的头上,她这贵妃反而没有什么存在感。
  另则,卢佩音病势愈重,终于信了房幽的话,决定正式离宫修行。
  然而这皇后之位却仍是留着,裴昱当着整个后宫的面,亲昵地握住她的手:“皇后,朕等你回来。”
  房幽站的位置偏,亲眼瞧见转过去的卢佩音面露嫌恶,险些笑出声来。
  卢佩音才走,太后便病重,后宫的女人们挨个去侍疾,听闻裴昱还将那两个男人送去,似是要过明路,把太后气得险些一命呜呼。
  这一日,房幽与严致欣一同侍疾。
  短短两年,太后已从当初的观音面变得苍老,皱巴巴的皮肉搭在骨头上,如没了生机的枯枝。
  房幽并不多看她,只是兢兢业业地替她吹凉汤药,再交由严致欣喂给她。
  当着旁人的面,她二人并不争论,只是暗暗较劲。严致欣想装作拿不住她给的药碗,房幽便搁在小几上,不给她半点耍小聪明的机会。
  病来如山倒,太后被汤药吊着,看着日渐萎靡,仿佛大限将至。
  到底是亲娘,裴昱再不敢乱来,呵斥了翠钏一通,便叫几个御医日夜守着。
  可房幽看着,太后的身子似乎越来越差。
  直到她一日与翠钏一块侍疾,这才觉察出了端倪。
  她竟然当着太后的面说她儿子与那些小倌颠鸾倒凤的细节!
  翠钏笑如春风,道:“太后娘娘不知,皇上可喜欢他们了。太后不许他们进后宫,皇上便把他们留在太和宫,好不亲近。”
  太后气得咳出一口血来。
  她如今是后宫中最春风得意的人,料想普通后妃压根没胆量告她的状,裴昱不知晓,又不露面,只一味地派御医过来,也难怪这病治着治着反而更差了。
  渐渐的,太后变得愈加神志不清。
  一日,房幽实在看不过翠钏在失了智的太后耳边呢喃轻语,好似那鬼魂一般诡异,平白让人一阵哆嗦。她接替了她来喂药,谁知太后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面色变得狰狞:“是你!贱人!”
  好端端的挨了骂,房幽也不在意,忽略了翠钏幸灾乐祸的目光,她轻飘飘道:“太后,喝药了。”
  太后提防极了,一把推开:“贱人,你要伙同那个贱人害哀家,是不是!”
  房幽听得有秘闻,饶有兴趣,便顺着她道:“是啊,太后娘娘要小心了。”
  她宽宏大量,不与她们卢家算账,但又并非以德报怨的傻子。
  太后抗拒地打翻了药,眼神畏惧:“你一定是、一定是听了他的话,来暗害哀家的。”
  说罢,又颠三倒四道:“早知,早知晓就换成致命的毒药!”
  房幽低声:“他没死?”
  她原以为太后指的是已然殡天的先帝,未曾想到不是。
  太后冷笑:“若是死了便好了!可恨老天不长眼,这么多年,竟没让他死在战场!”
  这下子,房幽终于猜到,她如此之恨,那定然就是裴焉了。
  想到前世无子,房幽心里一跳,莫不是,太后给他下了绝嗣药?!所以,她才那么多年都生不了孩子……
  若真如此,裴焉真真可恨,竟让她白费力气,却不言明!
  房幽搅了搅药碗,对太后笑一笑:“娘娘不必担心,我……”
  话未说完,太后却悚地惊叫:“不要笑!不要笑!你分明是笑不出来的!我错了,我错了!”
  房幽一愣,品了品这话,忽而意识到,太后是将她与裴焉弄混了。
  所以,裴焉从未笑过,是太后下的手?
  她原以为他本性冷漠,因此才无笑容,未曾想到这竟是后天所致。
  她低声:“这世间,竟还有夺走人笑容的药?”
  太后已然昏睡,却是翠钏冷冷回她:“连交|合后被传了蛊毒致命的药都有,这有何稀奇。”
  房幽吐出一口气,将前几日灵忧研制出的半个药方告诉她:“本来怕你空欢喜一场,想等着尘埃落定再说。但如今见你这般痛苦,我便提前说了,还望你见谅。”
  翠钏惊疑不定,看着那药方久久不曾言语。
  入夜,房幽抱膝坐于榻上,回忆过往——
  她记得,因他不苟言笑一事,她曾几次三番地闹,可裴焉从未解释过。他宁愿她与他闹,也不肯吐露真相。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哑巴,不张嘴。
  房幽一时又有些迷惘,想,他可还有其余瞒着她的事呢?
  怔愣间,床沿忽而坐下了一个人。
  多日不见,他见她如此,以为她仍在苦恼皇后之事,便伸出手来将她揽入怀中,语气有些冷硬:
  “快了,等太后死了,你便能当皇后。”
  第51章 第51章
  裴焉恨自个儿的心软。
  她勾勾手指,他便像条狗一般被引过去,丢给他一块肉,他便欣喜若狂,昼夜思念。全然忘了此人曾以多么恶劣的言语往他的心里戳。
  她让他滚,他便滚远,可见她没有半分要低头的迹象,便又巴巴地跑回来。
  与她纠缠至今,分明知晓她对他无情,也仍要这般勉强。
  眼下见她一人埋脸于膝上静坐,心中不可抑制地生了怜惜,想也不想地便将这承诺说出口。
  裴焉见房幽仍是一脸茫然,许久未曾答话,不由道:“怎么,还是嫌晚?”
  她这样的异状,莫非是今日去侍疾,被太后给了什么气受?
  他眉间升起一股戾气——当年,当年的事他从没忘记,让这老虔婆活到此时,已然算是宽宏!
  忽地,脸颊抚上一只手。
  房幽从他的眼角开始,慢慢摸到嘴唇,看着他瓷玉般光滑的脸上没有一丝细纹,不,是笑纹,她问:“裴焉,你怎么不对我笑呢?”
  这问题,她前世已问过千百遍,初时只是玩笑,后来便是歇斯底里的不爱质问,再后来,她生了病,便成了毫不在意的漠视。
  裴焉心中略有所动,竭力扯了扯唇角,然而面上只是难看地纠在了一起。
  房幽叹了口气,将脸埋在他的颈脖上,嘀咕:“好丑。”
  裴焉的脸色便又瞬时变冷。
  “早与你说过,我不笑,也不代表着不爱你,是你对此事执念太深。”他缄默良久,终于又拿从前说过的话来搪塞她。
  房幽轻哼:“是你作孽太多,所以没法笑,也没法生孩子。”
  裴焉揽住她腰肢的手紧了紧。
  房幽久违地有些心疼他,便也不再废话,把人按了下去。
  他不明所以,却也格外沉溺于她的温柔相待。
  此前,她纵是刻意逢迎,也让他十分不快,而今日,他能感觉到,她是有几分真心在的。
  唇齿相贴,两具躯体如双生树一般缠绕在一起,粘腻、炙热,到了紧要关头,她搂得愈紧,他便仍顺着心意迸发。
  裴焉长舒出一口气,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大抵是多日来的寂寞、烦忧萦绕心头,他头一次与她讲了这事的始末:
  “幼时母后故去后不久,卢氏被封继后,她儿子也很快出生。那时她知晓庆元帝对崔氏的厌恶,便肆无忌惮地对我下了哑药。但被我身边的崔家人及时发现,虽催吐出来,却伤了脸上的神经,从此便难以控制表情。庆元帝对其小惩大诫,我舅父不甘,借着这事儿逼迫他把我送往北地。”
  他感觉肩上有一阵湿润,水滴顺着肌肉往下流。他紧拧的眉头展开,忽地想到:与其一味与她别扭,逼着她重新爱上他,倒不如装相扮可怜。
  他语气甚为云淡风轻:“再后来,去了北地,舅父为防卢氏再度对我出手,便对我严加管教,训练武艺。北地寒凉,烈风宛如刀割,便更没法笑了。”
  房幽吸了吸鼻子,头一回听他说旧事,她心中又怨恨又心疼:“为何,这时候才告诉我。”
  “男子汉大丈夫,何必要说道此等小事。”
  房幽哼了一声,轻咬他一口。
  她并非不懂他的用意。
  世人总在失去了以后才后悔,裴焉惦念她从前的感情,便做出前世不齿之事,来博她的同情。
  可她这里,同样在意他种种霸道自我的行径,没法过心中那关。
  她摒弃心中那点儿男女私情之想,问道:“太后的病,又是你做的?”
  裴焉应了声:“这是最简单的法子了。”
  让太后因皇帝暴毙,让裴昱背上不孝的声名,如此,即使后世对他与当朝贵妃有怀疑,也不会大肆宣扬。
  他原先的想法是让裴昱当个四年皇帝,岁月散发病后退位,既无子嗣,那他便能毫无后顾之忧地上位。
  可现下房幽眼红皇后之位,便不得不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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