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房幽顿了下——原是为此事。
  春日宴乃是皇宫中宴会,广邀世家郎君女郎,于宴上成就好姻缘。两位嫡皇子皆到了适婚的年纪,此次春日宴亦有为他们挑选王妃之意,因而这回比往年更为火热,能参与宴会者也多为三品官员之上子女。
  房浅凭身世去不得,可不就只能来求她了。
  前世走蛟之故,一直到初秋,才迎来了这场被推迟的春日宴。今生没出什么大事,春日宴自然也如期进行。
  房幽笑眯眯地应下,一副贴心长姐的模样:“阿婆,我定然会带阿浅去的呀!不过——”
  她刻意停顿了下,惹来这祖孙俩的紧张相望,这才道:“不过,前些日子祖母得的鎏金宝石头面,可否给幽幽?您晓得,幽幽最爱大红色了!”
  她可爱天真,活像个顽皮的小丫头。
  老太太乐不可支,自然顺了她的意,唤人取出头面予她,亲眼看她戴上,又夸了几句“幽幽好颜色”。
  房浅在一旁看得脸色都要扭曲,这头面,她早便想着找阿婆要过来,只等春日宴当行头。
  房幽不管她,笑嘻嘻:“那阿浅可要好好准备,春日宴那日不要起迟了。”
  房浅咬牙强笑:“我知晓,阿姊。”
  当谁都与她房幽一般会睡到日上三竿么!
  房幽婉拒了与她们一同用膳,前脚出门,后脚脸色便淡下来。
  她看一眼身侧被湘元捧着的头面,兴致缺缺:“丢库房里去。”
  她阿耶是肱骨大臣,阿婆便是诰命夫人,平日里皇宫里多有赏赐,这头面便是其中一项。
  房幽原也并非一定要此物,实在是房浅此人不知好歹。
  住她家的屋子,吃她阿耶赚的粮食,竟还如周灵筱那外人一般去觊觎她的男人!
  甚而闹出勾引姐夫的丑事,惹得房氏寄颜无所。
  一想到裴焉,她便气不打一处来:
  说到底,还是这男人的错!
  蓝颜祸水,教周灵筱与房浅争去吧!她反正是要做皇后的!
  上回在京郊,雍王对她大抵有了些印象,这回去春日宴,她定要把握机会,抓住雍王的心。
  当上皇后,保全房氏!
  怀着这样雄赳赳的心思,春日宴当日,房幽选了套织金羽袖流苏裙,颜色是极为娇艳的粉。
  她面容俏丽,其实最适合这样娇嫩的颜色。
  只是前世受房浅糖衣炮弹轰炸,着了她的道,硬要穿不适合自个儿的牙白色,自以为与裴焉相配,到场却是被崔云锦好一通嘲讽。
  更要命的,因着走蛟之事,她那牙白衣裳被批不吉,当真是抬不起头来。
  今生她没有表露出痴迷裴焉,房浅自然无从下手,见她光彩照人,又是一阵难受,喊了声“阿姊”后便相对无言。
  房幽撑手伏于案上,装模作样地看书,实则在暗暗打量这个堂妹。
  上京数出十个女郎,大抵一半都对她又羡又妒,只是房浅却是嫉恨。
  前世宫宴上那般,虽说是她自个儿蠢,可房浅此举,但凡换个女郎,都要被她坑得一命呜呼。
  她阿耶对二房不差,她此前对房浅也未曾耍过脾气,如何值得她这般下死手?
  妒之一字,当真如此可怖吗?
  见她似有所觉,房幽收回目光,闭目养神。
  不多时便到了宫门,两人相携下了马车,在外人面前,仍是一副好姐妹的模样。见了相熟的女郎,房幽微微一笑,闲谈几句。
  忽听身后一阵策马声,堪堪在马车群外停下,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赶上前来,男声欢欣不已:“房娘子!”
  房幽回身望去,正是裴昱那张温润清隽的面容,他那双桃花眼也因见了她而熠熠生辉。
  房幽欠身行了一礼:“雍王殿下。”
  裴昱忙道:“不必多礼。”
  他呆傻傻看着她,连方才打好的腹稿都忘了说。
  女郎如春日里撒着朝露的枝头桃花,美丽动人,她的一颦一笑,仿若深深印刻进了他的心头,只看上一眼便为之颤动。
  得见意中人,心如鼓擂。
  房幽抬手掩了掩唇边浅笑,主动开口:“殿下,走蛟之事处理得可还顺利?”
  裴昱这才回过神来,答道:“多亏娘子提醒,损失不大。在这天子脚下,施粥赈银也方便,没起什么乱子。”
  前日房鹤明与房渊回府,便告知了她此间走向。她早已知晓,多问一遍,不过为了与雍王搭一搭话。
  房幽:“也要多亏殿下那日英明果断,不然我便是知晓,也没得用武之地。”
  裴昱耳后烧红。
  那日之事,他并没做什么。他行至半路便遇上了三哥,交代了房氏女的一番话后,三哥便一通安排,他不过是听命行事。
  但在心仪的女郎跟前,他脊背微直,轻笑:“娘子过誉。”
  房浅在一边看得眼热,几次想插话,却都被房幽轻飘飘地挡了回去。加之她眼神略有警告,便不再吱声了。
  房浅被她压着,旁的女郎却不曾被吓退。
  雍王,这是多显贵的身份啊!中宫皇后嫡子,胜算最大的东宫之主。
  眼下皇上不立太子,不过是碍于先皇后所生的燕王,嫡长都占,又有军功在身,压了雍王一头。
  只是群臣都知晓,雍王入主东宫是迟早的事。
  左一个女郎、右一个女郎围上来,很快将此处堵得水泄不通。
  裴昱因与其他女郎寒暄,尚有些自顾不暇,更管不了房幽。
  房幽几分怨怀地咬着脸侧软肉:雍王多情,但帝王大抵都是如此。
  忽听一声小小惊呼:“燕王也来了!”
  房幽下意识望去,果然见着裴焉大步而来。
  他眉目凌厉,薄唇微抿,一张面容纵是再好看,却也如那冷冻的冰块,将这盎然的春日都冷得起了风,与裴昱这里其乐融融的气氛天差地别。
  他抬眼望向这边,房幽便低眼——她是一丝一毫也不想与他对上了。
  只听裴昱喃喃:“三哥不是说不来么?”
  察觉三哥仿似望着自个儿,他打了个激灵,匆匆道:“娘子,咱们进去后再说。”
  说罢,便快步朝裴焉走去。
  房幽仍低着脑袋,直到那道灼人的目光消去,才浅浅放松了下。
  她心中升起疑惑:裴焉那样看她,莫不是也重生了?
  第4章 第4章
  春日宴设在御花园边下的九霄亭,依假山傍绿湖,眼见悠悠春日之景,配上年轻郎君女郎们的嬉戏玩闹声,更显惬意。
  皇后及几位后妃未至,众人也便放松些,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说小话。
  因房鹤明近年来节节高升,房氏深得圣宠,由此房幽身侧围着的女郎最多。
  其中有几个是那日跟着周灵筱埋怨她乱来的,今日却都变了脸色:“阿幽,你可真厉害,连走蛟都能提前预知。”
  “定是房大人教的吧?这可就是虎父无犬女了!”
  房幽抿唇笑笑,正要得意应承,却听得一道女声:“你们拍什么马屁呢!就房幽这样,说不定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毕竟在国学时,她回回都拿最后一名,大家是晓得的。”
  这女声带着些幸灾乐祸,房幽不必去看,都知晓来人乃是崔云锦。
  她自小损她,有段时间房幽是当真恼了她,好一通冷落后她才道歉。
  但前世,阿耶客死异乡的消息就是她冒险给自个儿的——
  房幽深吸一口气:罢了,就当她嘴欠且忍不住吧。
  “阿锦,你说的什么话,咱们好姐妹,你只比我前一名,怎么没见你瞎猫撞上死耗子呀。”
  她幽幽说出口。
  崔云锦一哽,找不到话头来对付,便听那周大儒家的迂腐女郎接上:“崔娘子说得不错。你无知又无礼,那日可是把我们好几个人都折腾得了风寒,事后却一丝一毫歉意都没有。”
  崔云锦面色一僵:她与她自小的玩伴笑闹几句,周灵筱凑什么热闹啊,倒显得她刻意找事了一般。
  紧随着,房幽那不懂事的堂妹也道:“阿姊,竟还有此事么?那你再怎样也该与几位女郎赔礼道歉才是。”
  这一下,周遭都安静下来,眼睛俱是往脸色沉下来的房幽那儿看。
  房幽不紧不慢地抬眼,一一扫了眼众人,道:“我凭借我阿耶往年阅历,预测出京郊走蛟,要你们腾出马车,也是为了接送那些受苦的百姓,此为为国为民之计,我需要有何等歉意?”
  “周灵筱。”她点出跳得最高的这人,“我若向你们道歉,那便是认了百姓之命抵不过区区马车。我赔礼道歉,你们受得起么?”
  周灵筱脸色发白,眼见被她拉拢的几个女郎都悄悄退后了一步,正要逞强着再说她仗势欺人,却倏地听到一声叫好。
  只见几位娘娘的仪仗缓缓入场,最中间那带笑的慈悲面妇人,正是皇后卢氏。
  场上人均是一惊,福身行礼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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