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大厨[八零] 第4节
这不是国强和家强谁更好的问题。而是岳宁从来没想过要这么早结婚,她才十八岁,为了回城,就要嫁给一个陌生人?
再说,罗家都把罗国强带来了。以她这么多年摸爬滚打的经验,罗国强在厨子中算是长得不错的。长得不错,手艺又好,虽说不能说前途无限,但未来肯定一片光明。
论情理,自家爷爷去港城做厨子,把爸爸留在粤城,爸爸结婚还是罗爷爷操持的。
而且他们父女来西北后,罗爷爷也一直惦念他们,资助他们。罗爷爷又受了他们家的牵连,生病去世了,是岳家欠罗家的情。可为什么反而变成罗家最能干的儿子来娶自己这个在西北长大的黄毛丫头?只能说这背后肯定有别的原因,无利不起早啊!
第5章 爷爷
天上哪会平白无故掉馅饼,给出这么好的条件,前面等着的大概率是陷阱。
岳宁把刚才母子俩讨论的“港城”和“酒楼”这两个词联系起来。她家有两个人在香港,一个是她从未谋面的爷爷,一个是她妈。
首先排除她妈,她妈是粮油食品店的营业员,没有厨艺,跟酒楼不太可能有联系。
爷爷当年去香港闯荡,听爸爸说,五十年代中期,爷爷已经租下一个小店面,在港城开了餐馆。他本想稳定后,等爸爸出师,就把爸爸接过去,然而世事难料。
这两个词指的应该是她爷爷吧?
对啊!如今改革开放了,说不定爷爷给爸爸写了信,信落到了罗家母子手里。他们知道了爷爷在港城有家酒楼。
改革开放初期,内地和港城差距极大,有门路的人谁不想往港城跑?如果罗国强娶了她,万一爷爷来找她,那时生米煮成熟饭,加上这个孙女婿还是老师兄的孙子,爷爷自然会把他们一起带到港城。罗国强厨艺好,进爷爷的酒楼,就能不用在港城吃苦,站稳脚跟?这算盘打得可真响。
不过罗爷爷对他们父女的帮助也是实实在在的,先别把关系闹僵。岳宁笑着说:“伯母,为了让我回城,就让国强哥娶我,这不合适。您想想,从下乡到现在,时局变了又变,可我的出身始终没变。国强哥出身工人家庭,根正苗红,跟我在一起,您就算不考虑国强哥哥的未来,也得为国强哥哥的孩子考虑吧?我妈一跑,我爸和我受了多大的罪?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事就算了。能回城我就回,不能回我也不强求。”
罗国强皱着眉说:“妈,宁宁不愿意,就算了。咱们回去再想想办法,总有办法让宁宁回城的。”
“宁宁还小,她懂什么?现在回城有多难?你志荣叔十二岁就跟在你爷爷身边学手艺,就跟你爷爷的亲儿子似的,你爸也把他当亲弟弟。他留下你这么个孤女,我们不照顾,谁照顾?我能让她继续住这样的屋子?”张丽芬训完儿子,又对岳宁说,“我跟你说,你妈都不知道是不是死在海里了,你爸也没了,我和你伯伯就是你唯一的长辈。这事我们俩做主,你和国强领了证,他就得和你同甘共苦。”
张丽芬打开提包,从里面拿出一张纸递给岳宁,说:“结婚介绍信都开好了。”
岳宁看到纸张上已经填好了她和罗国强的基本信息。
张丽芬接着跟她说:“拿到结婚证,我们马上回去,去派出所给你把户口迁回去,我都问过了,最多两个月你就能回去了。”
这么迫不及待、火急火燎的,看来自己的猜测没错。
岳宁走到箱子前,揭开毛巾,对着爸爸的照片说:“伯母,让国强哥跟我结婚,这恩情太大了。别说我,就是我爸爸也不会答应。人和人之间的交往,还是礼尚往来的好。刚才您看到的田枣花,她家傻子儿子娶不上媳妇。那时我爸爸刚过世,欠了一屁股债,我又是个孤女,给你们去信,你们当时也艰难,所以我举目无亲,没人帮衬。她趁机提出帮我还了欠大队的钱。对当时的我来说,她提出的条件不算差。只是我不愿意,她不该纠缠不休,还怀恨在心。而您这个办法,完全是为我好,我没看出你们能得到什么好处。我不想欠这么大的恩情。”
张丽芬走过来拉住岳宁的手:“你跟国强结婚,就是我们罗家的人了,一家人还讲什么恩情不恩情的?”
岳宁看着爸爸的照片,问道:“爸爸,您说呢?”
外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洒在岳志荣的照片上。照片上岳志荣的一双眼睛仿佛正盯着她,张丽芬心里一哆嗦,松开了手。
罗国强走过来,看着岳志荣的照片说:“妈,当着志荣叔的面,您跟宁宁说清楚,她就是跟我领一张证,等她调回粤城,我和她随时可以离。”
“你说什么?”张丽芬眯着眼看着儿子。
罗国强挺直了腰背说:“宁宁肯定想回粤城,现在是新时代了,不兴包办婚姻。她不想跟我见一面就结婚吧?既然我们想帮她,那就简单,结婚再离婚。”
看来他们母子俩意见也不一致。
“汪汪……”屋外守着羊圈的黑狗叫得很凶。
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岳宁听见他们村福根书记的声音:“就在这儿,岳宁就住这儿。”
听到自己的名字,岳宁走过去开门,门口福根书记带着几个人站在那儿。
岳宁想起前天县里来人找她谈话,这是有下文了?她一个牧羊女,平时老老实实放羊,他们不是集体脱帽了吗?还会有什么事?
等等,这人是谁?这人的气质不像是上头派来调查的人。
岳宁看见福根书记身后站着一个高个子的年轻男子。
这个年代大多数人营养不好,个头不高,一米七零出头的福根书记在男人中就算高个子了,而这个男子比他高出大半个头,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不仅仅是个头,他的打扮和气质,都不像是这个地方的人能有的,倒有点像七八十年代的港台明星。这是怎么回事?
她还在猜测,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走了出来,声音颤抖地说:“宁宁?”
岳宁回过头看向爸爸的照片,再看看眼前的人,岳宁的心怦怦怦地跳了起来。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个人不是爸爸,是爸爸的爸爸,是爷爷。
“宁宁。”岳宝华又喊了一声,他看着自己的孙女,这孩子个子比他还高些,五官既有老婆的眉眼,也像他们父子。不过她的头发枯黄,明明是十八岁的少女,脸颊却没多少肉,身上穿着一件二三十年前港城人才会穿的土布斜襟衫,肩上、衣角都打着补丁,下面的裤子短了,露出了脚踝,脚上的布鞋,鞋头破了个洞,露出了脚趾。
孩子愣在那里,眼神有些茫然。看到这些,岳宝华眼泪涌了上来,哽咽着说:“宁宁,我是你爷爷……”
是爷爷,一眼就能确认的爷爷。只是别说她从未见过爷爷,就是爸爸说起爷爷的时候,因为分别太久,也很难描述爷爷具体是什么样的人。
岳宁提醒自己,不要因为眼前的人长得像爸爸就贸然亲近,她声音平淡地说:“爷爷?”
听到孙女叫自己,岳宝华根本没去琢磨她的语气,眼泪落了下来,嘴角却带着笑:“宁宁……”
一个跟爸爸很像的人对着她哭,岳宁无论如何也硬不起心肠,说:“我不是好好的吗?”
“对啊!华叔,宁宁挺好的。”张丽芬从屋里走出来说道。
岳宝华听见声音抬起头,模糊的视线聚焦,看到是师侄的老婆和大儿子。他们怎么在这儿?
上次他回粤城,跟师侄一家子见面,祭拜了师兄。接触下来,发现师侄还行,可他那个老婆嘴巴甜,却没什么实际行动。
当时他刚知道儿子死了,孙女在西北,心急如焚。她却几次三番暗示自己,让自己把她的儿子带到港城。那时他哪有心思考虑这些?
不会是自己没答应他们,所以他们俩来找宁宁,想让宁宁帮国强说话,让自己带国强去港城吧?这心思也太急切了,吃相也太难看了。
岳宝华擦了擦眼泪,看着孙女,哪儿挺好的?这孩子明显吃了大苦。
“别站外边了,进屋去吧!”一位戴眼镜的同志说道。
“爷爷,进屋吧!”
岳宁喊了一声,岳宝华回过神来,跟着孙女进屋。
“当心碰着头。”福根书记提醒那个高个子年轻人。
“谢谢!”
岳宁再次注意到这个年轻男子,他是陪着爷爷从港城来的吧?爷爷在港城那么多年,想来也另外成家有了孩子,这应该是爸爸同父异母的弟弟?能有这样的气质,那肯定是被精心培养长大的。
岳宝华进屋一眼就看见了木箱上儿子的照片,他步履蹒跚地走过去,颤抖着双手拿起相片:“志荣……”
第6章 岳宁的处境
小山村里突然来了外人,狗吠声把大队社员呼啦啦地吸引了过来。
村民们刚要靠近,大队书记杨福根大步走过去:“凑什么热闹?都回去。”
“福根书记?前几天调查岳宁,这是来抓她的吗?”有人问。
杨福根看见县里的同志在招手,没来得及回答,就转身走到领导那里。
村民们不能靠近,只能站在八丈远的地方讨论。有人起了个头,后面的人思路跟上:“岳宁一个小姑娘,她干了什么,要抓她?”
“大狗,这你就不懂了,关键不是她做了什么,关键是她是什么身份。她不像咱们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别忘了,她妈跑哪儿去了?她这种人就是抓进去吃官司,关上几年,也说得过去。”田枣花歪嘴一笑,“她来这里十几年了,都没能融入到贫下中农当中来。思想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
“田枣花,岳宁怎么就没融入到贫下中农当中来了?她放羊放得不好,还是她田间活计做得慢了?就因为人家姑娘不肯嫁给你的傻儿子,就变成没融入贫下中农了?”陆春梅反驳道。
“陆春梅,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你受了岳志荣的好处,才一直帮着岳宁。”田枣花大声说。
当初岳家父女下放,岳宁才五岁,那时候陆春梅的婆婆已经七十多了,就不出工了,在家看孩子。岳志荣要出去干活,就把岳宁托付给陆春梅的婆婆。岳宁比陆春梅的女儿秀秀大两岁,两个孩子玩在一起。
粤城寄粮票、布票过来,岳志荣买了吃的,总会分给陆春梅的几个孩子;买布总是多买几尺,让陆春梅帮忙做衣裳,一件给岳宁,一件给他们家秀秀。
陆春梅也是个实在人,岳志荣走了,粤城也不再寄东西过来,她还是力所能及地照顾岳宁。
加上陆春梅年轻时候跟许会计处过对象,许母认为陆家兄弟姊妹多,田家就一个姑娘,一定要许大奎娶田枣花。陆春梅后来又嫁进小杨家沟,嫁的男人没许大奎能干。
田枣花又喜欢搬弄是非,整天说三道四。
之前陆春梅听田枣花说岳宁克夫,帮岳宁说了几句话,这个田枣花说不过她,就攻击起陆春梅来,自夸男人是大队会计,说陆春梅是无福之人不进有福之家。
这等陈年往事被翻出来,陆春梅哪里能忍这口气?当场就对骂起来,问田枣花哪儿来的福气?是生了个傻子的福气吗?这下点爆了田枣花,两人在田地里打作一团,这个仇就结得更深了。
“受贿”是多大的帽子?陆春梅火了,扯着田枣花说:“走啊!跟我到县里的同志面前,说清楚,我怎么受贿了?我要告诉县里的同志,你宣扬封建迷信,你诬陷岳宁……”
这个时候许会计拉住田枣花,看向陆春梅:“春梅,你别闹了!”
他不管自家婆娘,说她闹?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样人。陆春梅松开田枣花,往领导那里奔去:“领导同志,岳宁是个好姑娘,她勤奋肯干,别听田枣花瞎说。”
许大奎见陆春梅发了疯,高声叫陆春梅的男人:“忠义,你快去拉住你婆娘,别把事情闹大。”
陆春梅的男人跑过去一把拖住自家女人,捂住她的嘴:“给我回家去。”
县里的领导正在跟杨福根交代事情,两人往这边看来,县里的领导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老天爷啊!这是个什么场合啊?
北京来人陪同港城大老板的孙子和朋友,来这里寻亲。那个大老板现在在上海谈买造船厂的船呢!上头让好好接待。领导说安排好了县里的招待所,想让港商先住一晚,明天过来,谁想这个老爷子一刻也不能等,非要立马过来。领导们只能呼啦啦地陪着过来。
小杨家沟离县城开车要四个小时,况且这都天黑了,山路难走,他们这辆北旅的面包车时不时要抛锚,要是在半道上坏了,可怎么办?
现在到了地方,他在跟大队书记安排食宿,这么个小山村,又是这个时候了,拿什么出来招待啊?还有这么多人的被褥铺盖,他都一个头两个大,两个女人还吵起架来了?这让上面的领导怎么看?
“你先去让他们别吵了。”
领导发话,杨福根一路小跑过来,到陆春梅夫妻面前:“把你婆娘拉回家去。”
陆春梅的男人跟杨福根是同族兄弟:“三哥,我知道。”
自家男人也不问个青红皂白,只拉她走,陆春梅挣扎着一口咬住男人的手,男人疼得撒手,她拼命往前跑。刚才她可看见了,那个戴眼镜的在跟福根书记说话,福根书记俯首帖耳,那肯定是个大官。
她跑到那个戴眼镜的同志面前,来不及喘气就说:“同志,岳宁在这里改造得很好,小姑娘很本分,你们别听人瞎说,田枣花逼着岳宁嫁给她傻儿子不成,恨岳宁,造她的谣。”
“谁造谣了?”田枣花也挣脱了男人冲了过来,“你不要诬赖好人,那天来调查我半个字都没说。”
“谁信啊?你个嘴巴里像长了痔疮似的,成天就知道喷粪……”陆春梅在火头上,糙话往外蹦。
两个女人扯着大嗓门吵架,戴眼镜的同志在县里算个领导,可这不是还有北京来的同志吗?
这位同志劝道:“大嫂,你……”
听见外头吵闹,岳宁知道田枣花又来劲儿了,春梅婶担心她,她小跑出去,看见闹闹哄哄的一团,她喊道:“春梅婶,我没事。”
陆春梅见到岳宁,快步走过来:“真没事?”
“没事,是领导带着我亲爷爷找我来了。”岳宁跟陆春梅说完,转头看向家门。
岳宝华走出门,他在港城这么多年,又经营着宝华楼,他这个身家跟乔家这种巨富自然不能比,但总归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老板了,站在那里自有一股气势。
陆春梅见过最大的领导就是公社书记,看见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比他们公社书记还有派头,她问:“这是你亲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