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男人混乱的眸光划过大厅中光怪陆离的百相,在掠过某个深黑健壮的身影时,顿了一下。
但也只是顿了一下,他甚至径直掠过那丝丝细微的怀疑,全身全心的相信着江让施舍般虚假的爱。
他相信青年的爱,也相信青年的病,他甚至相信着一切一切的异常,只将它们当做砒霜般的蜜糖。
他给予青年一个野心家、怀疑论者全部的信任。
在孕吐与头疼交错的间隙,戚郁只想融进beta温暖的身体。
那个他与宝宝都需要的镇定剂。
戚郁强撑到宴会的尾声,几乎刚离开大厅,他便跌跌撞撞的朝着他与青年的爱巢奔去。
他推开了那扇散发着不详的深色的门,扶着额头跌跌撞撞走到被褥微微鼓起的床榻边。
“江让……”omega抖着唇道:“我好想吐。”
他的声音近乎撒娇。
可床榻上却毫无反应。
戚郁抿唇,水色的眸带着些许情绪,他伸手轻轻扯过那被褥,低声道:“你怎么不理我……”
话还未说完,男人忽地浑身僵住。
那被扯开的被褥下是一团鼓起来的枕头,哪里是beta?
戚郁长而浓密的睫颤得厉害,好半晌,他忽地往后退了半步,神态自若的自言自语道:“跑去哪里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他去找了浴室、找了洗漱间、找了衣柜甚至是床底。
都没有。
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勉力告诉自己,江让可能只是病好了,闲不住忙去了。
他拨通电话让管家帮着自己一起找,他想,就这么个别墅,青年再能跑又能跑到哪里去?
可一直到天黑,枯坐在床边的男人始终未得到任何消息。
omega束着长发的红稠带松散开缠上了他藏蓝的衣角上,乍一看上去,像是一团流动的鲜红血肉。
昏暗的卧室内,只有戚郁的脸苍白地泛着死气般的青。
手机监视器的光影映照在他的颊侧,诡谲的令人心生恐惧。
只见,那屏幕上反复播放着江让离开的最后一幕。
被抛下的戒指、不曾停顿一秒的身影。
戚郁突然哑然一笑。
他惨然地捏住了小熊台灯旁的戒指,疯癫了似的笑。
“他不要我啊,他不要我们,他什么都不要——”
“从头到尾都是骗我的。”
“骗子!!!”
男人的长发裂开了似的丝丝缕缕黏在潮湿的脸颊上,那双猩红如鬼的眼死死盯着手机,嘟嘟拨通的声音在空寂的空间令人几乎心惊肉跳。
戚郁的唇边溢出丝丝缕缕糜烂的唇肉与血痕,他近乎阴狠道:“找他,给我把他找出来!”
“无论用什么手段,把他带回来。”
挂断的电话被男人猛地砸碎,他死死佝偻着腰却又扭曲地扶着肚子,喘息声大到吓人,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晕厥窒息。
他嘶哑的呢喃道:“逃不掉的、逃不掉的,江让、江让啊……你这辈子就活该跟我纠缠在一起。”
“我们就是死,也得死在一个坟墓里。”
*
江让醒来的时候,听到了耳畔无数嘈杂的声音。
它们像是蚊虫一般地包裹住他,又像是即将令他窒息的水波,江让努力地试图睁开眼,可眼皮却沉重的宛如被针线缝合上了一般,动弹不得。
青年心中惶惑,一个人寂静的、无法动弹是一种很恐怖的感受,就好像整个人被世界抛弃了。
但还好,这样的感觉并未持续太久,没一会儿,江让便感觉到似乎有人正坐在自己的身边。
他以为是阿柳,可男人轻轻的叹息声听来却全然不像。
男人轻柔地拿着一块温热的毛巾为他擦拭脸庞,上半身。
就在那湿润即将蔓延到更下的部位时,江让整张脸都因为憋气而变得通红,他拼尽全力地让自己睁开眼。
好在,他总算是做到了。
青年终于重新见到了光明。
这是一间绿意与红棕交叠的房间,墙壁上的花纹古朴而雅致,屋内摆放着许多美丽的瓷器,瓷器上盛开着各种美丽珍贵的花草,它们肆意横流地溢出瓶身,装点着屋内的生机。
这整间屋子给人一种昂贵、优雅的复古感。
江让险些以为自己踏错了空间。
“江江,你终于醒了。”
身侧的男音十分低沉,带着几分担忧与不忍。
江让茫然地看向身畔的男人,陈景旭今日穿着一身棕色的风衣,身材高挑有型,只是男人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眼睑下的一圈乌黑令他看上去疲惫而憔悴。
beta下意识询问道:“我这是怎么了?阿柳呢?阿柳在哪?”
陈景旭叹了一口气,面色看上去愈发灰败。
他轻声垂目:“很抱歉,江江,你当时在车上睡着了,没什么意识,所以也不清楚,车辆在转车后上环山公路的时候遇上了暴雨,发生了意外。”
“因为太过紧急,我们也无法准确推论出当时的情况,只知道你当时摔在路边的杂草中,而你的未婚妻与那辆废车,一起跌入了悬崖,我们已经增派救援队去寻觅了,但仍然一无所获……”
被褥被掀开的声音十分刺耳,高大的beta半撑着起身,却因为绵软无力的身体半跌在柔软的床铺上。
那张蜜色的脸颊已经显出了过分削瘦的弧度,甚至它过分苍白,像是下一瞬便要彻底崩裂开来。
江让双目通红地盯着alpha,他抖着齿尖,哆哆嗦嗦道:“你刚刚说、说谁,失踪了?”
陈景旭抿唇,他坐在床铺边,俊雅的面孔上布满了心疼与怜惜,他缓慢摩挲着抚了抚青年剧烈抽搐的脊背,声音轻飘飘的:“杭柳,你的未婚妻。”
江让猛地挥开他的手掌,赤红的眼中满是痛苦的涟涟水光,他咬着牙道:“不可能的,你在骗我吧?我都没事,阿柳怎么可能会出事?”
陈景旭的眼睛开始微微泛红了,他忽地上前拥住青年,不顾对方反抗,用力地、紧紧地揽住beta。
他不停地轻拍安抚青年,一边低声哄道:“没事的、没事的,我会继续派人去找,江江,别哭。”
江让的动作慢慢小了,他本身就是强制性醒来的,又昏迷了许久,情绪过于激动,身体耐不住之下,又昏了过去。
beta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漆黑的夜色沉闷无光,它无法与屋内明亮温暖的灯光相融,甚至因为灯光太过明亮,而显得窗外的黑愈发压抑、厚重。
陈景旭端来温热的粥饭,江让依旧一动不动,只静静的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alpha忍不住叹气,轻声劝慰道:“江江,你得先吃点东西,不然身体怎么受得住?”
江让依旧没有说话。
他像是一尊雕刻完全的传世塑像,忧郁、绝望、自责出自他的眸光、面容、神情,可它们又仿佛正在一寸寸顺着脉络崩裂。
在完全的寂静中,青年突然轻声问道:“陈景旭,你觉得阿柳会来找我索命吗?”
陈景旭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勉强笑道:“江江,不要乱说话。”
江让却是自顾自地道:“他会的,他那样离不开我,怎么能忍受和我阴阳相隔呢?”
alpha的脸色不断变化,好半晌,他才像是记起了什么一般赶紧道:“江江,我听专家说,你爸爸的情况又好了很多,要去看看吗?”
青年愣愣地听着,好半晌,摇了摇头。
他看上去像是一株即将被鸟雀啄散的稻草人,不人不鬼,毫无心志。
陈景旭本该高兴的,高兴他肮脏计划如期实施,高兴他即将彻底成为青年的支柱与全部。
可实际的情况是,他的心口溢满了酸涩与嫉妒。
甚至,看着beta失魂落魄的模样,alpha鬼使神差的道:“江让,他未必就是遇险了,现在警方只是报他失踪。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温柔的安慰青年,眼球微转:“我会帮着你找下去。”
江让的眼圈红了,他缓慢地点头,像是一台生锈的、无法自主的机器。
陈景旭喉头微动,突然很想吻一吻青年苍白的嘴唇与眼泪。
他谵妄地想,若这泪是为自己流的,该有多好。
第37章 黑皮糙汉老实人37
江让到底消沉了下去。
这是一种意识上的沉寂,青年提不起精神做任何事情,好像一切的感知、感觉都久久地停留在了出逃的那日。
江让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只要一闭眼,那昏黄的光线会便仿佛重新降临,杭柳的微笑浮现在身侧,青年穿着那件他曾夸过的白色线衫,温柔小意地依偎在他的身边,他们十指相扣,期待着奔向幸福的未来。
可近乎如诅咒一般,暮色如阴戾的死气般无知无觉地堆叠,逐渐被搅浑、污染的赤色太阳坠落迷雾,盘山公路边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闪亮起来,小雨携着雾气淅淅沥沥地如针尖般锥刺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