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顺着沈西辞指的方向,盛绍延望过去,原来山坡的另一边是一处谷地,平坦开阔,覆盖着苍绿的植被,一条浅浅的清澈小河蜿蜒如带,碎石滩上长满了杂草,附近零星分布有几棵古树,枝叶繁盛,树干粗壮。
  最显眼的是一块巨大的山石,外形奇特,不知道为什么会独独立在那里。
  沈西辞拉着盛绍延跑下去,停在那块巨大的山石前,先认认真真地鞠了一躬:“干娘,我来看您了,这次何爷爷没来,我把我男朋友带来了,给您过过目。”
  盛绍延只觉得从下车开始,整个画风都有点玄幻,不过他适应能力很好,只顿了顿,就学着沈西辞的模样,也对着山石叫了一声“干娘”,说了自己的名字,再认真问好。
  沈西辞多少有点想笑。他知道盛绍延是个纯纯的无神论者,教堂十字架半点不感兴趣,再加上没受多少传统文化的熏陶,让他对着石头喊“干娘”,确实有点难为他了。
  见沈西辞憋着笑,眉眼生动的模样,盛绍延看出他在想什么,没有掩饰自己的商人本性:“她保佑你,我就愿意信她。不过,你不是说要庄重一点吗?”
  “我很严肃的!”沈西辞飞快收了笑,就怕自己表现得不够庄重,给了盛绍延在这里亲他的理由。
  放下竹篮,沈西辞把专门剪的一支盛开的梅花放在山石前面,又拿出香点上:“这座山叫玉屏山,何爷爷以前拿着罗盘找了很久,又掐又算,才找到了这个地方,说此处水流曲折如玉带,地脉汇聚如星斗,龙穴真结,藏风聚气,玄窍通明,气贯斗墟,还有四灵拱卫,是山之神府所在。
  所以我从小来拜干娘,都是来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每次来这里待会儿,都会觉得很舒服,心里很平静。”
  盛绍延蹲在旁边,和他一起摆放贡品,感觉了一下:“确实有影响。”
  沈西辞把几个果子摆整齐:“是吧?我觉得我在头顶罩着无痛症buff的前提下,还能活这么久,几次差点死了,都没有真的死成,说不定真的是干娘在保佑我。”
  青烟袅袅上升,消散在山谷的风里,远处林木葱茏,有鸟群斜飞,流云半卷。
  这块山石伫立在这里,不知道已经历经了多少年。
  注视着面前这块巨大的山石,盛绍延第一次愿意信仰一位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神灵。
  外面很多人都说他是山神之子。
  如果您也怜他不易,惜他纯质,那就请您继续保佑他吧。
  在何爷爷家里住了三天,沈西辞人都松散了,每天跟着何爷爷一起伺弄菜园,修剪果树和花枝,蹲池塘边等傻鱼咬钩,再有就是缠着何爷爷讲以前当风水大师时的那些事情,情节跌宕起伏,常常听得沈西辞咋咋呼呼。
  何爷爷连连庆幸:“幸好你小时候没把这事告诉你,要不然,不得成天缠着我?”
  沈西辞开开心心地跟在他身后:“这不就是因为小时候您瞒得紧,一点风都没透出了,我现在才来缠着您讲吗,然后呢然后呢,港城黎家然后怎么样了?我记得新闻里说他们修的那栋宅子最后烧没了!”
  临到要回宁城了,沈西辞十分不舍,反而是何爷爷赶他:“赶紧回吧,以前去市里上学,背着书包走挺快的,怎么现在大了,反而还扭扭捏捏的了?”
  沈西辞眼眶本来都有点红了,眼泪一下又回去了。
  何爷爷看过不知道多少人的命运起伏,早已活得豁达:“赶紧走吧,咱们爷孙俩一个一个天罚一个命薄,不适合成天待一块儿,我知道你心里念着我,你也知道我心里记挂着你,就行了。”
  沈西辞忍不住叮嘱:“那我走了啊,您有事就给我打电话,补品记得吃,衣服也要拿出来穿,别放着放着就忘了。”
  “知道了知道了。”何爷爷干脆转向等在一旁的盛绍延,“代我向你爷爷问个好吧,承蒙多年惦念。”
  盛绍延颔首:“爷爷知道您一切安好,肯定会很开心。”
  将行李和天刚亮就去山里挖的鲜笋放进后备箱,见沈西辞还在和何爷爷说话,盛绍延没有催促,站在车边等着。
  又回想着进山里去挖笋时,他问起吴立成和卓素丽那对夫妻的情况,何爷爷说的那些话,总隐隐觉得违和。
  特别是沈西辞提起过,去年春节回家时,发现家里房子被推倒了,家里所有东西都被卖了,卓素丽也不见人影。
  但在现场的村长却说,卓素丽把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天刚亮就走,说要去找她儿子,她儿子有很多很多钱,不会不管她。
  很显然,卓素丽没有来找过沈西辞。况且,沈西辞那时还是个在学校上学的学生,不可能有“很多很多钱”。
  考虑片刻,盛绍延把卓素丽的相关信息发给于舟:“找找这个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一回到宁城,没休息多久,沈西辞就去参加了一个品牌的线下活动,当天的生图直接上了热搜,被嗷嗷待哺的粉丝称为颜粉盛宴。
  过了两天,又马不停蹄地去参加一个关于《浮生》这部电影的采访。
  摄影棚外面,他一眼就看见了两个多月没见的陆既明。怎么说呢,他还以为梦回去年夏天,切到了在边境第一次碰见陆既明的时间。
  毛糙的络腮胡,随意用透明胶裹了两圈镜腿的大黑框眼镜,眼睛下面浓浓的青黑,头发再一次长到了快到肩膀的位置,参差不齐。
  造型师正犯愁,讨论今天这上镜的造型要怎么做,沈西辞默默拍了几张照片,决定下次给程明野看看——这不就是你曾经在路上差点撞到的那个野人吗?
  见陆既明坐在椅子上,人都睡着了,沈西辞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陆导?”
  陆既明耷拉着眼皮,没有反应。
  沈西辞换了个称呼:“国际著名导演陆既明先生?”
  神奇的事发生了,竟然还是没反应。
  睡这么沉?这是有多困,沈西辞只好使出杀手锏,换上冷漠的语气:“陆导,起来剪片子了。”
  下一刻,陆既明“噌”一下坐直,黑框眼镜掉下去挂下巴上,人还没清醒,先脱口而出:“在剪了在剪了,我真没摸鱼!”
  周围一片笑声。
  沈西辞也很无奈,心想,自己这是给陆既明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发现旁边有摄像机架着在拍花絮,沈西辞帮他把眼镜扶上去,好歹把眼袋和黑眼圈稍微遮一遮,笑道:“片子已经剪完了,要想再剪片子,也得等拍一部新的出来,才有能剪的素材啊。”
  陆既明盯着沈西辞看了一会儿,好歹是睡醒来,他张开手臂把人抱住,站直后自己先觉得奇怪:“这画面,怎么这么像野人把帝国王子掳走了?”
  周围又是一片笑声。
  造型师决定拯救陆既明:“咱们收拾收拾就不像野人了,文艺范儿立刻给你端起来!”
  打光灯下,陆既明确实一副文艺青年的造型,络腮胡一刮,白净的娃娃脸露了出来,单从外表来看,比刚刚打瞌睡时的年纪小了十岁不止,堪称一小时回春。
  主持人坐在单人沙发上,问了几个偏基础常规的问题后,又问道:“听说当初你们剧组很穷,直到从程明野那里拉到投资后,才宽裕起来,是这样吗?”
  沈西辞点头:“对,当初我看完剧本很喜欢,就打电话给陆导,说想演顾长生这个角色,没想到被陆导拒绝了,原因就是没钱。
  我想着,大概是缺多少,说不定我能跟着一起想想办法。陆导就算了一阵,说,除开这二十万,我还差个六千多万吧。”
  主持人用手卡掩住嘴,笑得不行,预感到这次采访的爆点绝对不会少,她追问:“然后呢?”
  沈西辞正想回答,旁边陆既明往前坐了一点,不服气地补充:“我心想,他既然这么问了,怎么听起来有点带资进组的味道?欸,我运气也太好了吧!这机会能放过?我就说,咱们合计合计,你有多少!报个数!”
  陆既明长长地“唉”了一声:“我这辈子都记得这串数字,这位沈姓演员,告诉我,他有一万四千八百零三块,14803,还是他的银行卡、微信钱包、公交卡所有余额,再加上他兜里的三枚钢镚,全加起来,才有这个数。”
  大家都是穷鬼,谁嫌弃谁?沈西辞揭他老底:“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928块钱的毕生积蓄全花光了,还欠了花呗。”
  陆既明扑过去捂他的嘴:“兄弟,兄弟!嘘!把我们剧组导演穷成这个鬼样子的事爆出去了,会影响我们的逼格的!而且,我跟你打电话的时候,好歹有二十万呢!”
  他压低声音,“穷鬼人设逼格太低不能立,懂了你就眨眨眼。”
  沈西辞眨眨眼。
  陆既明松开手:“导播,刚刚那段能剪掉吗?这个问题我们重新——”
  “陆既明那二十万是他闭门写剧本三个月后出门过马路差点被程明野撞到,程明野以为他是个从原始部落跑出来的野人为了让他感受到文明社会的温暖所以给他转了二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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