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食材都整理好了,盛绍延还想继续帮忙做饭,被何爷爷轰开:“去去去,这里用不上你了,去屋里看看西辞醒没有,这觉睡久了,晚上会睡不着的。”
房间里,沈西辞念着要起来和何爷爷多聊聊天,只睡了半个多小时就醒了。
刚鼓起勇气掀开被子,一件厚外套就披到了他的肩上,平衡了被窝内外的温差。
手伸进衣袖里,沈西辞还不太清醒:“阿绍,你刚刚出去了?”
“嗯,去找何爷爷聊了几句。”
困意散了些,后知后觉地发现盛绍延情绪不太对,沈西辞好奇道:“你们聊了什么?”
“你以前的事。”盛绍延俯下身,帮他将外套的拉链拉好,垂着眼遮下情绪,“他们经常打你?”
沈西辞表情不变,轻松道:“其实还好,卓素丽只是不管我。吴立成经常不在家,赌输了喝醉了回来才会动手。但你知道的,我被打的时候,不是正好不会痛吗?后来我长大一点之后,他就打不过我了。”
语气轻松得就好像那些晦暗的时光不曾存在过一样。
远远有狗叫的声音传过来,山林安静,冷风掠起阵阵松涛。
盛绍延没有说话,轻轻摸了摸他因为午睡而濡湿的眼尾。
被对方这么看着,沈西辞停了停,好一会儿,才有些闷闷地别开眼:“我很会模仿附近别的那些小孩被父母揍的反应,躲避,哭,撒娇,求救,演得很像,至少他们两个都没有怀疑过。但每一种反应,好像都会让吴立成挥棍子的速度更快。
后来我就不躲也不出声了,他觉得没意思了,就会骂骂咧咧地扔了棍子走开。因为不痛,所以我每次都不知道他打得有多重。有时候躺在地上,盯着房梁,很害怕会不会动一下,自己就这么死了。”
沈西辞记忆力很好,所以他总是让自己不要去回想这些,最好是让那些记忆在黑暗的角落里藏起来,慢慢烂掉。
但这一刻,真的对盛绍延讲出来时,好像也不是那么难说出口。
“我大概十岁吧,有几个瞬间想过自杀,我就想,反正我说不定哪天就死了,那早一点和晚一点区别不大,活着本来也不快乐,没什么意思。而且我不会痛,所以不管什么方法,我都不会觉得痛苦,很完美,对吧。”
盛绍延嗓音很哑:“后来呢?”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放弃了,那时候还很小,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非常多,可能是睡了一觉,就觉得好像也可以试试不去死,因为死了就不能再活过来,但活着,人一辈子总会死一次的,是不是很有道理?”沈西辞又马上做了个“嘘”的动作,“这些何爷爷我都没说过,只有你知道,千万帮我保密!”
说着,他有意调节一下气氛,“这是封口费。”
说完,就凑过去亲了亲盛绍延的薄唇。
没想到,亲完刚想往后退,就被盛绍延追了过来。
不过和平时满是侵略和张力的吻不同,这个吻温柔得不像话。
沈西辞以前总是想,有人心疼他肯定是好的,但发现盛绍延因为他从前的事这么难过,他又觉得少心疼一点也不错。
第78章
第二天天刚亮, 沈西辞就裹得严严实实地出了门。院子的草叶上都结了一层霜,轻轻一哈气,就像吞云吐雾一样。
盛绍延跟出来, 把一个毛茸茸的白色耳罩戴在了他头上, 又给他系上了成套的白色围巾。
耳罩的白毛炸得厉害, 毛尖被风吹得乱晃,显得沈西辞本来就不大的脸更小了, 唇红齿白, 眸子在冰泉里洗过一样。
何爷爷从主屋出来, 迎面见沈西辞这一身打扮,笑着打趣:“这是哪里来的漂亮娃娃, 白生生的, 跟雪堆的一样。”
沈西辞站在檐下偷笑:“昨晚上吹的大风刮来的!”
把拎手里的竹编篮递给沈西辞, 何爷爷笑他:“贫嘴。行了, 赶紧去吧, 昨晚下了雨,路滑,走路要当心。”
沈西辞带着盛绍延出了院子,走过一段小路之后,就进了山里。
虽然是冬天, 但周围植物依然茂盛,每隔几步路,就有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石板嵌在土里,勉强算得上一条路,不会让人在山林里迷失方向。
沈西辞在路边挑了一根粗细均匀、又长又直的木棍握在手里, 边走边拨开前面挡路的杂草。
想起盛绍延说何爷爷就是何十先生的事,沈西辞想起来:“关于何爷爷的来历, 以前村里的人编过好几个版本,有的说何爷爷是算命算得太准,遭仇家追杀,才不得不搬到我们这里来避祸。还有的说何爷爷其实不是人,一直都不会死,所以每隔十年二十年就要搬一趟家,隐藏身份。”
盛绍延评价:“第二种很有意思,你相信的是哪一种?”
“第二种,我还跑去问过何爷爷,是不是真的,何爷爷说,他确实不是人,是一朵千年荷花成的精,身体是用藕拼出来的,我就信了。”
盛绍延沉默了,用一种“这你都信”的眼神望着他。
沈西辞自己也有点无语:“我也很为小时候的自己担忧,这脑子怎么有点傻呢?不过这些大人骗小孩儿是真敢骗啊,那段时间,我藕不敢吃,花也不敢摘,就怕人家要是快成精变成人了,被我搞砸了怎么办。”
盛绍延看他毛茸茸的耳罩搭配毛茸茸的围巾,看起来暖暖和和的,确实很像雪娃娃,小时候肯定比现在更像,那逗起来……确实很有趣。
这话没敢说,盛绍延问他:“那你是怎么发现真相的?”
“当我在何爷爷家的电视里看了哪吒的动画片之后。”沈西辞大声叹气,“我还去问何爷爷,那位哪吒和您是同族吗?你们都是藕做的!何爷爷实在没憋住,大笑起来,我才发现我竟然被骗了!”
盛绍延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
沈西辞总觉得不太对劲——这动作里怎么有种对傻子的怜爱?
话题绕了一圈又说回来,沈西辞双眼放光:“汇港中心大厦竟然是何爷爷去勘定的风水,《香江玄学风云录》的第一章 有了。”
“嗯,我也没想到。我爷爷确实找了很久,一度以为何十先生已经离世了,还遗憾了很久。”
沈西辞一脸期待:“为什么要找何爷爷?还有别的地方的风水要勘定吗?”
盛绍延:“风水这件事只是原因之一,当时在港城,除了勘定风水外,他还预言我爷爷十二月肯定会生重病,需要重视。”
“应验了?”
“应验了,据说我爷爷在当年年底的董事局会议上突然昏迷,当天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都是他被送上救护车的照片。当时集团内部出了点问题,外界以为集团内部肯定会立刻大乱,没想到因为相信何十先生的预言,爷爷提前做了部署,没有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沈西辞戴着手套,激动地“啪啪”鼓了两下掌。
有点太可爱,盛绍延忍不住牵了他的手,隔着手套亲了一下。
走到一个一米高的斜坡,沈西辞先跳下去,转身朝站在上面的盛绍延道:“说到推命,何爷爷不是经常帮我推命吗,以前他试了很多很多次,推出我隐隐有另一条命线。”
盛绍延跟着跳下来,姿势敏捷:“另一条命运线?另一种可能性吗?”
“应该是吧,我正在走的这条命线,是‘曲折坎坷’,和‘九死一生’,而那条命线是‘长夜无明’。”
沈西辞有过猜测,另一条命线或许是因为什么原因,在他小时候,被认回了许家。以他对许原晋和程凝雨的了解,他有无痛症这件事肯定瞒不住,而这件事曝光之后,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被以此为噱头和卖点,推到人前。
甚至可能会被作为新奇的礼物,送到某一张或者某几张床上,用来换取庞大的利益。
确实符合长夜无明。
这也是上一世抱错的新闻出来后,许原晋到他出租屋楼下来堵他时,他拒绝认回亲生父母的原因之一。
越长大他越是清楚,人的恶意会有多沉多重。
沈西辞道:“两相对比,九死一生,至少还有生的希望,所以我一直坚信,我自己走出来的这条路,就是最好的路。”
盛绍延在晨光里看他,觉得像是在看一颗惊世的宝石。
最初,这颗宝石被坚固的石渣砂砾包裹着,牢牢禁锢。慢慢地,经过无数次的打磨和冲洗,他将一切尘沙都从自己身上剥除,露出了清泉般澄澈的内里。
心脏一颤,盛绍延喉结动了动,觉得面前这个人对他的吸引力比他想象的更大,甚至越来越大。
他刚想动作,沈西辞就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回去了可以接吻,但这里不能亲,我干娘在那儿呢,看见了,不太庄重。”
盛绍延表情立刻正式起来:“你干娘?”
不过,沈西辞的干娘不是一座山吗?
沈西辞朝下指了指:“喏,那里,走吧,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