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人是一种很神奇的存在,会因为一件事一个人或者一瞬间的念头,忽然想通一些事,做出一个决定。
闻伊动了一下沉重又有些麻木的脚。
他得...下床。
他终究是坚韧的,这是属于他成长起来的品格之一。
复健是更大的痛苦,他的骨头中被放入了闻伊不清楚的钉子和那些钢板,他已经很久没动了。尤其左腿上的皮肤,随着他的走动,肌肤的伸展,有些地方开始撕裂又重新愈合。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恢复过程。
但他走了过来。
不过这样痛苦的时间也因为持续了太久,即便后来他皮肤伤口还有腿脚都恢复得差不多了,他还是会时不时感受到那些无法忍受的痛苦。
他有钱了之后去看过更权威的医生。
医生说:“闻先生,你脚上的骨头和皮肤已经恢复好了,身体理论上是不会带给你疼痛了。但过去的疼痛太过记忆深刻,导致你的神经会下意识误会你还处在疼痛中,在医学上这属于精神范畴。”
“简单一点就是有的人车祸截肢了,完全好了以后理论不会再疼痛。但病人无法接受自己截肢的事实,下意识以为自己的肢体还在,这时候,他肢体上的肌肉还有神经就会控制不住出现剧烈疼痛。”
“闻先生,现在药物对你只是心理作用,更重要的是看你自己。”
到后来,原本难以忍受到让闻伊哭出来的疼痛都变成了麻木的习以为常。
祝景黎听到了闻伊房内传来压抑的哭声,那种细密的抽泣让他感到窒息。
他从闻伊的房门口慌张地站起来。
闻伊进房后,他就这样席地而坐靠在他门上。
“闻伊!”
“闻伊!”祝景黎抓着门把手,精神上的高度紧张让他头疼欲裂,“你开门,你开门一下。”
他没听到脚步声。
“那我进来了。”
他后退了两步,稍稍用力就撞了进去。
学校宿舍的门质量也就这样。
他看到闻伊蜷缩在床上,即便是夏天也裹紧着毛毯。屋子中没有开空调,连空气都带着几分燥热的热气。
“闻伊。”
祝景黎跑过去抱住他,闻伊的头发因为热意几乎粘连在一起,他闭着眼,哭的全身都像是在抽搐。
祝景黎抱着他,他不知道闻伊怎么了,只能不断拍着他后背,“你告诉我怎么了?求求你了,我可以帮你。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可你得告诉我。”
闻伊这样哭,祝景黎近乎绝望。
闻伊一直都清醒着。
这段记忆太过痛苦,他也有意将它彻底遗忘。
但闻伊不知道,原来再一次翻开它,依旧让他感到难以忘却的痛苦。
“祝景黎。”
“我在的,闻伊,我在的。”祝景黎颤抖着抱紧他,“如果...如果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这样的话,你告诉我,到底我现在要做什么才能让你好过一点。”
“无论任何事,我都会去做的。”
“相信我一次。”
“真的很痛。”闻伊的声音都在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祝景黎放开他,“我找医生,我马上送你去医院,很快就会好的,很快就好。”
闻伊只是摇了摇头,“你不要在这里...看到你...我才会难过,才会这么痛苦。”
“我只想要一个人。”
“一个人待着。”
第43章
祝景黎无论再如何想要留下来, 他都不得不离开。
——哗啦
餐桌上摆放的花瓶还有一些装饰物都被暴力地掀翻在地,破坏性的声音在这座幽静的老宅显得格外明显。
祝景黎痛苦地随意坐在凌乱一片的地毯上,过了会儿,他才颤抖着从散乱的四周找出手机。
他手上沾染着血迹, 导致屏幕感应不良, 好几次没点开电话按钮。
嘟嘟的声音响起。
几秒后, 对面就接起了电话。
“景黎, 你找我?”
“我知道了, 我安排一下预约的病人,马上赶过来。”
裴知明赶到祝家老宅的时候, 已经是下午快要四点。这座老宅是上世纪的产物,维护得一直很好,甚至属于现在的不可转卖也不可大面积修改建筑物的特殊保护性宅子。
他进出这里不少次,还是会被老宅那种幽静的氛围影响。
精致古朴,却也带着一股垂垂老矣的气息。
“景黎。”
裴知明熟门熟路步入客厅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 客厅被损毁的乱七八糟, 祝景黎算得上有洁癖的人就这样坐在浸透了水渍和沾染了各种杂物碎片的地毯上。
“你还好吗?”裴知明想去拍拍他的肩膀, 又注意到他的手上还有衣服上都是血迹, “你受伤了?”
“我去拿药箱。”
裴知明找来了药箱, “景黎, 你哪里受伤了,我给你处理一下。”
祝景黎十岁左右的时候就被萧芳蘅委托给他看病,到现在这么多年,即便祝景黎始终冷淡,多少他也差不多把祝景黎当成了自己孩子。
祝景黎抬起了手,裴知明才发现他手里一直握着一块玻璃碎片。
“景黎!?”裴知明下意识去夺。
这么些年来,他已经认定祝景黎的情感缺乏就是天生的基因问题, 后期基本没有改变的可能。
可即使如此,他也从来没有自残过的想法。
祝景黎躲了一下,当着裴知明的面更用力捏了下去。皮肤的创口更大,浓烈的鲜血味在地上汇聚成了一小摊。
裴知明都被他吓到了,祝景黎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真的是...一点都不痛啊。”祝景黎平静地叙述,他确实没有感觉到多少痛苦。不仅是喜怒哀乐,就算是这种需要情绪反馈的痛,他都感知迟钝。
可明明手上的伤感觉不到痛,他又感到了另一种无助的绝望。
他不知道闻伊喊痛是有多痛,他也没有那些记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即便想用这种方法,好像都惩罚不了自己。
闻伊说得对,有些东西真的没办法感同身受。
“你......”裴知明却看到祝景黎眼睛红得厉害,简直像是被逼到了绝境,他确实没见过祝景黎这样子。
他仔细回忆了下,萧芳蘅虽然在住院,情况也不太好,可毕竟还活着。
那就不是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变成了这样?”裴知明身为心理医生,有良好的耐心,“你说出来,我才可以帮你。”
祝景黎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望向裴知明,“记得我前段时间和你说过,我好像有第二人格的事吗?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得到他全部的记忆!?”
裴知明立刻明白这才是祝景黎打电话找他来的原因了。
其实祝景黎这个第二人格他一直都很奇怪,因为祝景黎虽然情绪缺乏,可他的自我认同感很高,也就是说他没什么可以逃避的事,怎么可能会产生第二人格。
他从小到大也没有任何产生第二人格的趋势。
但当时的情况是祝景黎除了这种可能,他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而且这疑似第二人格还具有大量幻想型的记忆,一度还引起了祝景黎的记忆昏乱。
那几天,祝景黎的状态不算好。
他那个叔叔祝学真还以为他真的变成神经病了,差点闹出事来。
“吃药加心理暗示已经让你情况好转,现在......”
“现在不一样!”祝景黎打断他,“总之你不要管,就当是第二人格...我知道他一直存在,我要见他或者我要他全部的记忆!”
那时候第一次头疼欲裂,他就觉察到了不对。那些模糊的充斥了他满脑袋的记忆,还有那种强烈的情绪反馈。
祝景黎对自我有高度的认同,即便那一瞬出现的东西确实影响了他。可祝景黎始终觉得他身体里像是出现了另外一个人,这些记忆和情绪都是‘那个人’带来的。
所以他和闻伊说,那些一瞬间出现的模糊的记忆和情绪不是他。
他只认同自己情绪缺乏这个天然的疾病好了以后,之后再次回到宿舍试探见到闻伊时的反应,那些才是真正属于他的情绪。
他一直以为闻伊也是。
却发现他忽略了闻伊记忆中的痛苦。
他可以把这份出现的记忆当成另外一个人,那是因为他没有这场记忆中感受到任何的痛苦和磨难。
他从来没有走过闻伊的路,又怎么能轻飘飘地说出让闻伊可以怪他的话。
那显得是那么的廉价和可笑。
是他错了。
裴知明长长叹了口气,“我试试,其实我现在也不确定你到底是不是第二人格。不过我希望你知道,我这样做,可能会引发一些你的记忆错乱...也可能会引发其它情绪或者感知问题,你要想好。”
祝景黎没任何犹豫。
“其实我们最好一步步来,但你...算了...一会儿我带你去治疗室,我尝试用药物配合一定的催眠引导你进入深度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