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钟珩却在这对话里找到了重要信息。
  车祸?
  他记忆中好像是出了车祸。
  而还认识了个病友,钟珩又看向隔壁病床。
  夫妻俩喋喋不休地说着话,钟珩突然插进来,“那个病床有人吗?”
  女人没听他讲什么,连忙将他的胳膊塞回被里,“快放好,你爸开了窗通风。”
  转头又跟男人说:“你就不能把窗户关上?”
  “好好,别生气噢,我这就关。”钟爸利索地关了窗。
  女人低头,恢复了先前的温柔,“怎么了小珩,你问什么?”
  钟珩无奈,“这个病床有人在住吗?”
  “啊——没人,没人,这个病床一直是你爸住的。这儿地方不够,晚上等你妹妹写完作业,我带着她回家去睡。”
  没人?钟珩沉思。
  也是,他才刚醒过来,怎么能认识什么病友呢?
  等等……妹妹?
  他什么时候有的妹妹?
  正想着,门就再次被推开,三人齐齐扭头过去,钟珩的视线落在门中间偏上的位置,没看到人影,然后缓缓下移……
  清亮的嗓音响起:“爸爸妈妈——我回来嘞——”
  小姑娘拖着长音,转头就见爸妈异口同声地“嘘”了一下。
  钟渺:“?”
  她往里走几步,眼睛猛地一亮:“哥!你醒啦!”
  那边那俩又是更急切的“嘘”一声。
  小姑娘才不管那个,蹦蹦跶跶到钟珩病床边,隔着薄被拉住钟珩的胳膊晃了两下,“哥你终于醒了,没有你教我数学,我马上就要完蛋啦。”
  钟渺或许是继承了父母俩一激动就话多的好习惯,她手握空拳,凑到钟珩耳边,低声说:“我连着不及格被找家长了好几次,”她说完从钟珩脑袋边上起来,声音大了些,“妈说我再做题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就该把你气醒了。”
  小姑娘大概是没觉得自己在说什么地狱笑话,继续道:“今天我又考了个个位数,没想到果然有用!”
  钟珩先是为小姑娘的数学成绩默哀了几秒,而后开口,“你是谁?”
  小嘴叭叭还没说完,就被钟珩这问题惊闭了嘴,钟渺犹豫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哥?你不记得我了?”
  小姑娘又颠儿颠儿跑到父母亲那儿,大眼睛却滴溜圆地看着钟珩,问:“那你还记得爸妈吗?”
  父母两人提心吊胆,钟珩却在这关键时刻沉默了。
  因为他也不知道。
  认识吗?或许是认识的。
  那算记得吗?钟珩不确定。
  他印象里没有妹妹,爸妈也不是这样的。在钟珩的记忆里,他家条件不算好,父母也经常吵架,吵架的结果就是两人一人一边走,把他留在原地,跟上一个被骂一次,最后索性呆在原地不动了。
  他就是那个时候被拐走的。
  其实说起来,钟珩对父母的印象并不多,也就只有吵架和骂人这两个特点了,钟珩甚至以为如果有人问起他的父母,他或许都想不起他们长什么样了,但是这次醒来,却依旧认得出那张脸。
  或许是被车撞实在是太痛了,痛到在昏迷的日子里,连做的梦都是痛的。
  钟珩的纠结再次引来了头痛,最后没有办法,叫了医生。
  经过一番检查,医生下的结论是:大概率是车祸引起的大脑神经受损,导致记忆发生错乱。
  医生和两位家长交代了不少注意事项,钟珩不知道医生具体交代了什么,从此他就成了个更稀有的保护动物,最开始只是怕吵怕闹,后面连床都下不得了。
  要不是求着医生和家里那俩老的说说,他再躺下去恐怕就不会走路了,这才被特许下床活动活动身子。
  幸运的是钟珩并没有在这场车祸中骨折什么的,大多是皮外伤,还有重度的脑震荡。
  不过因为太久没下床,肌肉还有部分拉伤,现下都不太听钟珩的话,还需要用拐杖辅助,不然走几步就会腿软摔到。
  因为脑袋的问题,钟珩又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同时蹭了医院的复健室,四肢恢复得都很快。
  他们从初冬待到了隆冬,钟珩的记忆也一直没有恢复,而根据医生反馈,记忆这种问题很难靠药物或者手术来解决,这种大概率是同病人意志相关联的。
  于是一家人商量之下,钟珩终于能在两天后出院了。
  第79章
  蓉城隆冬也很少下雪, 但就在钟珩出院的前一天,这里下雪了。
  人们总对初雪有一种情怀,于是初雪的意义也从一个适合安睡的天气, 变成了小情侣约会, 或是许愿的好时机。
  钟珩不是很懂这一点,但在上午做完最后一次检查之后,他躺在病床上,看着外面缓缓飘落的雪花,生出了一点出门看看的心思。
  钟渺临近期末考, 按他们说的, 以往都是钟珩指导小姑娘的学习, 但钟爸钟妈一致认为钟珩现在不适合被打扰。
  小姑娘或许也知道教自己学习是个多愁人的事情, 秉着不让哥哥被自己不开窍的脑袋气得再次住院的原则,磨磨蹭蹭地跟妈妈回了家。
  钟珩的记忆混乱,头疼是难免的事, 夫妻俩有意让他自己静一静,平时除了吃饭时间很少来打扰钟珩, 一般就是在一旁病床上坐着, 偶尔见钟珩是清醒但出神的状态时, 便会出门哭一哭。
  许是终于能出院了, 钟珩这天终于有了精神, 刚吃过晚饭, 就提出要出去自己走走。
  钟母当场提出反对意见,“这怎么行?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 外面又冷,下雪了道又滑,摔了怎么办?”
  “我和我哥一起出去!”钟渺举手说。
  钟母登时瞪了她一眼, “你个小孩儿别添乱。”
  钟渺瘪着嘴坐回去。
  钟珩左右看看,没反驳,也没再提要出去的事。
  眼看着儿子好不容易起的兴致又灭了下去,最后还是钟爸出来打圆场,“哎呦,儿子都那么大了,下楼走走能出什么事?别走远了就行,就在楼下,有光的地方。”
  钟珩正喝着水,闻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将视线移到钟母那儿。
  钟母被这父子俩这么共同一盯,思忖两晌,最后妥协道:“成吧成吧,不过说好了,你得记得自己大病初愈,到楼下走走就行了,千万别往远走,走不动了就回来,别在外面坐,外面下着雪,长椅都凉,再感冒了。”
  钟珩一边穿衣,一边点头,“知道了。”
  女人又不知疲倦地交代了半天,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边说边拿起白色的毛绒帽子紧紧套在钟珩头上,戴完还踮着脚在顶上按了按,“可别凉着。”
  钟珩都没说什么,钟爸率先看不下去了,扒拉扒拉妻子的胳膊,“行了行了,你当咱儿子豌豆公主呢?男子汉大丈夫,哪儿那么脆弱?再说多了就是乌鸦嘴了啊。”
  “我这不是担心他?”女人白了自己丈夫一眼,拉着钟珩一看,瞬间又堆了笑,“啧,这是随谁了呢?长这么好看。”
  这顿夸赞来得猝不及防,钟珩显然还没适应突然多了活家人的感觉,尴尬地轻咳几声,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在开着电暖气的病房里热出了一身汗,“我下去了,好热。”
  父母俩还打算给他送到电梯口,好像钟珩要出什么远门似的,被钟珩拒绝了,顺便帮忙关上了门,把贴着脸关心的人给关在了房间里面。
  医院隔音一般,钟珩刚走出去一步,就听见里面钟渺哀怨的声音,“妈——我也想出去玩儿——”
  “你出什么出?作业写完了吗?复习了没?就知道仗着你哥宠你,难不成你以后还要让你哥给你养老不成?”
  钟渺闻言似是受到什么启发,“真的吗?我觉得可以诶!”
  “……呸吧,你给你哥养老还差不多。”
  钟珩莞尔,不再往下听,大步往直梯去了。
  冬日里天黑得早,一家人刚吃饭的时候还是大亮,没到一个小时,就已经完全暗下来,只有天边还缀着些亮光,从医院花园往远处看,落下的金光给裹了一层雪的树木镀上一层金边。
  像插在地上的高大又众多的冰糖山楂树。
  钟珩虽然这些天有去复健,但体质也不是说恢复就恢复的,依旧是走几步就喘,不过至少是能走了,于是他走得远了些,到花园里去,在长椅上坐下。
  坐下之后钟珩想起母亲的嘱咐和担心,觉得完全是杞人忧天了,因为他穿得太厚,零下几度的天,愣是给他穿出了零下四十几度的效果,坐下时厚厚的羽绒服包裹着厚厚的棉裤,别说长椅的凉温感受不到,连硬度都感受不到,和坐在病床上都没有两差。
  长椅在塑胶小道旁边,一侧就是路灯,还蛮亮的。
  雪落得缓慢,像覆在半空似的,不往下掉。
  昏黄的路灯照射下的雪花更亮,更闪,更灵动,一片片飞舞在他头顶,钟珩怔怔地抬头看,直到一片雪花落进了他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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