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温子初见状不动声色地靠坐回去。
  钟珩重心不稳,下意识抓住了面前人的胳膊,一抬头和单膝跪着的黎夜对视上。手底下是潮湿的感觉,钟珩松开手,拿起来摊开一看,手心是黑色的浅淡的血渍。
  心尖被揪成了一片,跟被人像拧毛巾一样挤压揉搓,酸和苦一同涌上来,钟珩费力地抬起身,在两人的叫价中问:“你来干什么?”
  黎夜的手还垫在他膝盖下,那股力量很重,他的手掌已经被挤压变形,四根手指已经不回血地变肿变涨。
  “你不能向他下跪,”黎夜沉声喃喃,喉咙中咕噜着血一样,他另一只掌心摊给他,里面是一个精细的小瓶子,“还有……你的记忆。”
  第73章
  钟珩定睛在那闪着光的小瓶子上看了一会儿, 视线又移向黎夜,不知道说什么好。
  温子初从别处收回目光,转向他们两个, “不用去找了, 琉璃罐在诸葛延身上,但东西没剩多少了。”
  膝下突然动了动,黎夜将他的腿往上抬,“能起来吗?”
  孩子应景地叫了两声,钟珩从半跪着的姿态中出来, 坐回椅子上。
  而那边的竞价速度已经趋于平缓, 那副身体的主人已经没有金币往上叫价了, 一个一个金币地跟, 也只能不断求手边的人帮忙。
  刚才还群情激奋,此时到了关键时刻都缄口不言。
  诸葛延在众人的沉默中优雅地坐着,右侧脸上几道岔开的系那个树杈一样的黑纹, 偏头时会在水晶灯的照耀下流出金光。
  和之前钟珩在温子初身上的裂痕还蛮像的。
  他打量着怎么能从诸葛延身上拿到琉璃罐,黎夜突然抓着他的指尖晃了晃。
  钟珩回神, 拍卖师落锤, 那位玩家以一百四十万金币的价格保住了他的胳膊。
  “请当场结清……”
  他最后那一招孤注一掷, 很明显就没有那么多金币。
  拍卖师微笑着再次提醒, “请到后台进行交易。”
  两位侍者等在一边, 一分钟过后, 伸出手靠近他。
  那位玩家见此慌不择路地抓住身侧的一个人,“你救救我, 借我一点金币,求求你了。”
  刚还大言不惭要掀了拍卖会的样子一去不复返,被他抓住的人默默扭过头不看他, 那只手已经被过来的侍者架起来。他脚奋力抓着地,身体前倾去够另一个人。
  “你,你救救我,你不是赢了不少吗?你救救我,借我一点,就一点。”
  只差几万金币。
  如果交不上,就不是只少一个胳膊的问题了。
  他的另一条胳膊也被架起来拖走。
  场内所有人都是安静的,只有被拖走的那人还在不断地喊:
  “你们那么有钱,刚才还跟我站在一起,说什么都是狗屁!你们都该死!都该死!”他疯了一样,猩红着眼睛,歇斯底里地呐喊、狂笑,“哈哈哈哈我在下面等着,等着你们跟我一起死!”
  他咬牙切齿,周围安静如鸡。
  过了几十秒之后,场内的玩家彻底看不见他的身影,但所有人都看见了那面亮着的镜子突然溅的血。
  好多好多的血,喷溅到镜面上,接着滑下来,像往上泼了一盆带颜色的水一样,最后将整面镜子都染成红色。
  小孩儿的眼睛被自来熟捂上。
  台上的铜钟响了一下。
  拍卖师从桌子上抬头,带着笑意道:“给大家一点时间小憩一会儿,五分钟之后继续。”
  场内立刻乱做一团。
  坐在一起的那些赢了大头的玩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什么都没说,也没动身,只沉默地在原地坐着。
  剩下没什么资产的玩家纷纷起身去找那些“有钱人”,什么话术都有,干净的不干净的都说了,跪下的有,骑到人身上的也有,被扇下来的也有,一时间脏话荤话不绝于耳。
  局势混乱不堪,直至有人实在坐不住了起身出去透气。
  中间的人走了些许,他们和诸葛延的视线再次相撞。
  没有了隔挡,视野不受阻碍,眼底的情绪和算计通通暴露在灯光下。
  身侧的温度突然降了下来,钟珩余光看去,温子初形如鬼魅般,悄无声息消失在了原地,身后的十几双眼睛都没看清他到底是怎么出去的。
  休息时间,钟珩发现自己的行动也不再受限了,刚要动身,就见温子初已经闪身回来,手里琉璃罐紧握着,指尖泛着白光的裂纹贴在冰凉的玻璃上。
  “数一数,你们分了,然后回去把面具戴好了。”温子初头也不回地将手伸向后方,琉璃罐被那群人拿走。
  “你……”钟珩手里攥着小瓶子,看向温子初的手,他手上裂纹更加明显,一直蔓延到袖中。
  温子初此时才回头,听见坐在自来熟身边的人将糖倒出来,不多不少,刚好十二颗。
  不算温子初和钟珩,他们跟过来的这帮人十二个人。
  “没了?”钟珩皱起眉。
  那人尴尬地看向钟珩,对着他又倒了倒,“没了。”
  钟珩看向温子初,对方不甚在意,“快吃了。”
  秒针走了三圈半,再不吃就来不及了。
  诸葛延似乎对琉璃罐被他拿走这件事并不在意,还坐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等温子初坐下,钟珩侧过脸,“那你怎么办?”
  “小事儿,能挺。”
  钟珩还要说什么,黎夜在他旁边轻轻捏了下他的手,朝他点了点头,钟珩这才半信半疑地放下万分之一的心。
  他们几个人掐着休息时间的尾巴赶回来,最后被那股力量直接拍到座位上。
  再往周围一看,那一圈镜子中,有十几片已经没了人形,和普通的铜镜没什么区别,只剩前面的一隅可视区。
  自来熟几个向那处看看,安了些心,纷纷趴到温子初椅背上道谢。
  “温老大您真是太厉害了,我要永远跟着你!”自来熟还抱着小孩儿,声音震天响,说道后面才有意识地压低声音。
  周围的人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自己还心惊胆战着,只匆匆一瞥就回过头,也没有注意镜子有什么变化。
  先前出了那样的事,现在的人更不敢去看镜子了,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提心吊胆地看着台上,嘴上无声念叨着“别是我别是我别是我”。
  却没一个人讨伐始作俑者。
  诸葛延悠闲地一根一根按着自己的手指,等着拍卖师公布下一个拍品。
  和上次的情形差不多,拍卖师从台上一个一个看过去,最后手指停留在一个瘦弱的男人身上。
  他眼底一片青黑,面色苍白,一副肾亏样,衣襟敞开,衣袖皱皱巴巴,因为拢衣领的动作,袍子的宽袖滑下来,搭在肘弯,露了一截小细胳膊出来。
  “他的一条腿。”
  小细胳膊不知道到底应该为被点名而害怕,还是为刚找人交换到了不少金币而高兴。
  简单算了下自己现有的金币数额,小细胳膊半松了一口气,而后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骤然向后扭头看去。
  诸葛延坦荡地迎着他的目光,抬起手跟他打了个招呼。
  小细胳膊就心脏快跳出嗓子眼。
  “起拍价,一个金币。”
  “一千个金币。”小细胳膊叫道。
  “一万个金币。”
  又是熟悉的声音,诸葛延又开始了叫价。
  “五万个金币。”小细胳膊掐住自己的手心。
  五万个金币还不算多,按照钟珩了解的行情来说,应该大部分玩家的资产都在十万金以上。
  诸葛延举牌,“五十万金币。”
  叫价的人停顿了一下,然后牙疼地继续,“五十一万。”
  没人知道诸葛延有多少金币,但总会有个顶,如果拍得够高,他最多能买下两条拍品。
  也就是说,如果让诸葛延拍到两条,之后他就不会再有金币去拍别人的。
  后面的人就都可以保住。
  但谁敢赌呢?
  这个时候又有谁愿意赌呢?
  用自己的一条胳膊或一条腿,甚至一条命,去换一个所谓的不知真假的别人活命的机会。
  这群人都不是救世主,从上一个人死掉的时候他们眼里只有恐惧而没有怜悯的时候就注定了。
  此刻被推上拍卖场的人钟珩不认识,不熟,甚至厌弃他的所作所为。
  但却越发怨恨自己的运气为什么一直那么差。
  如果他金币多一些……
  小细胳膊跪在了之前和他做交易的人面前。
  扯开了自己的领口。
  钟珩偏过头。
  被求的人俯视着他,飞快伸手把他衣服拉回去,意味很明显——他现在帮不了他。
  小细胳膊没有像上一个人那样,投机取巧地报自己付不起的价格,到了一百三十万,他就不再叫价了。
  诸葛延又停在一个令人绝望的价格上。
  一百三十四万,小细胳膊涕泗横流,引以为豪的脸变得斑驳丑陋,和他交易的“大款”玩家嫌弃地拉着椅子后撤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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