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钟珩向楼下那两个玩家的房间看去,镜子上已经没有了里面人的倒影,就是普通的照到的大厅中的空地。他的手在面具上搁了片刻, 思忖一阵儿,最终摘了下来。
底下各房间门前的侍者少了大半, 钟珩下了最后一级台阶, 看见那些侍者从二楼返回去。
不知道侍者同这些玩家说了什么, 人群如蒙大赦, 纷纷推了牌散局。
其中有些与他见过两面的, 主动上来打招呼:
“钟老大?你也在这个副本啊?”
另一边准备下楼的玩家听见这儿的动静, 探头探脑过来凑热闹,“嗨, 钟老大!好巧!上次多亏你了,”那人自来熟地过来扯住他的宽袖,“您是不知道, 当时楼塌的时候我们都要担心死了,幸好您没事儿。”
钟珩突然被人围起来关心,有些不适应,无措地笑笑,垂眸的时候默默将长刀往里面收了收。
“你们怎么突然下去了?”钟珩抬手指了下,“还有这面具。”
“哦您不知道?”那个自来熟说,“其实我们也不清楚,底下的服务生突然过来告诉我们二楼就快关闭了,我们也不用找什么东西了,只要好好参加晚上的拍卖会,明天就能出去。”
晚上的拍卖会?
听那语气是非参加不可了。钟珩表示自己知道了,和几人不熟练地寒暄几句就准备回去。
其中两人一齐拽住他,后面那些也没走,只是相较之下更为矜持和害怕,钟珩一回头,拽他衣袖的两人又不好意思地放开手,还顺便轻抹了抓过的那儿两下。
钟珩:“……还有事儿吗?”
“我们几个都觉得突然的变化有些不正常,”他们用眼神互相推搡,一口重重的锅在钟珩眼前被传来传去,最后落在了自来熟身上,“所以……我们能不能跟着您呐,”他伸出三根手指举在耳侧,“我们绝不捣乱。”
钟珩静默了瞬,感觉那口锅现在飞他身上来了。
他又不是多厉害的人物,力所能及的事情他能做,但凭现在这种他都自身难保的处境,钟珩并不打算插足进去。
既然没有把握把所有人保护好,那就不要随便答应,到头来闹一个天怒人怨。
钟珩不做这样的事情,他不是神仙,不受人供奉,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帮谁,更没有义务拼了命去保护谁。
“我……”拒绝的话刚出口,楼下传来一阵啼哭声,钟珩向下看去。
须臾后猛然转身,“他怎么也在这儿!”
自来熟弱弱举手道:“这孩子生下来就是孤儿,这堆里就我学过儿科方面的知识,就把他放到我房间养了,谁知道会跟我进副本啊?”他满脸愁容,“不过不进也不行,他自己在休息处,没人照顾就更活不了了。”
那孩子被侍者抱着,连爬都还爬不明白。侍者的视线从下面看上来。
钟珩神色凝重,半天后才启唇,点点自来熟,“去抱孩子,”他回头扫了眼后面的几个人,“你们几个……晚上拍卖会开始之前来‘金玉’找我,你们先约好了,凑到一起,尽量别落单。”
“好嘞!”一群人得了令,立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现在不过才凌晨一点多,钟珩还能回去补个觉。
在床上躺了半天,人却躺得越来越精神。钟珩数羊数到一万三千多个,时针啪嗒跳到了4那里。
一个人不顾阻拦地突然闯进了钟珩的房间。
钟珩倏地从床上坐起来,快速拍开了床头灯。
温子初熟练地滚进来,后面的侍者抓了一下没抓到,站在门口看着没敢进,被钟珩抬手挥退了。
“拿到了?”钟珩用手遮了下光,问。
对方没答,飞快跳上床,钻进了被褥里。钟珩盘腿坐着等了一会儿,温子初还是没反应,他低头细细看了眼,发现此人已经呼吸平稳,睡着了。
钟珩:“……”
钟珩躺下,两手交叠于胸前,呆呆望着天花板,好不容易生了些困意,就感觉到一旁的温度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他手伸向一边,手背轻轻贴在温子初额头上。
温度高得惊人,跟沸腾了一样,已经到了烫手的程度,换个普通人就可能不是睡着的状态了。
钟珩下床,慌乱中没找到自己的鞋,光着脚踩在地摊上,转到一边开了灯,接了盆凉水,出来穿上鞋,开门找人叫了桶冰块。
棚顶的大灯没开,开的是边上一圈橘黄的灯带,钟珩的手泡在冰水里,把浸了水的毛巾拧成半干,搁在温子初额头上,凉的湿毛巾很快被蒸热,钟珩又换了个新的上去。
物理降温似乎还是有些用处,温子初的体温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热了,钟珩换了新毛巾上去之后,将温子初的胳膊从被里捞出来。
借着室内暖黄的光,温子初的手臂已经没有之间看着那么冷白,带着些温暖健康的粉黄色。
被捂起来的身体温度要比脸上还高那么一点,钟珩拧好毛巾,细细给他擦了一遍,擦掉高热的温度之余,似乎还擦掉了什么滤镜,钟珩看到几条白金色的细线爬在温子初胳膊上。
钟珩拇指在其中一段上抹了两下,摸起来并不平滑,像裂缝一样横在温子初白嫩的皮肤上。
虽然看起来不明显,也不恐怖,但结合这种手感,钟珩想到皮肉像干涸土地一样龟裂的样子,骤然收了手,掀起毛巾,果然,温子初正紧蹙着眉。
情况看起来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温子初身上的被被撤走,裤腿和宽袖都被提上去,皮肤尽量裸露在外面,钟珩不敢再对他的四肢轻举妄动,只好更勤地换水,找了个结实点儿的东西来扇风。
几番折腾,钟珩早就精疲力尽了,手上的动作还没听,一手扇着风,一手支着脑袋,不断磕着头。
时针悄无声息又走了三圈,钟珩终于不堪重负,倒头睡着了。
他睡得并不安稳,手脚像被重石压着一样,动弹不得,最后听见天边一阵钟响,才悠悠转醒。
醒来又近午时,温子初已经退热了,钟珩起身拍亮了大灯。
在地上坐得太久,双腿都是麻的,两条胳膊也都是酸的,身侧装冰块的桶里也只剩了一滩水,毛巾搭在盆边,盆里的水被毛巾吸去了一半,顺着另一边滴到了地毯上,洇湿了一大片。
钟珩低头一看,知道了腿上的那阵冰凉是怎么来的,殷红的薄裤被水沾湿了大半,颜色都变得更加暗沉。
钟珩疲惫地趴在床边,愣愣地看着温子初的胳膊。
有了明亮的灯光,皮肤看得更清晰,不只是胳膊上,腿上、肚子上都散布着那样的裂痕。钟珩只是把衣服推了上去,其他地方看不到,不过大概也是如此。
他缓缓蹙起眉,头涨涨地疼,一副没休息好的苍白样,反应慢地想:他没拿到琉璃罐吗?
会这么严重?
到底是谁拍走了那个东西?
钟珩艰难地动起脑子,没有意识到自己把话给说出来了。
“诸葛延。”
“嗯?”钟珩支着头放空地看着墙角,被突然一声拉过来。
温子初发着气音,嗓子哑得厉害,钟珩转身递了杯水来,举了两秒,又拿了个匙子,一点一点慢慢喂给他。
温子初轻哼出声,自嘲笑笑,“难怪他会是唯一一个作出那样选择却没有离开的人。”
他声音中带着颤,视线滑到钟珩脸上。
钟珩抿着唇,面上没有多期待的模样,又舀了勺水堵住他的嘴,“少说点儿话。”
温子初听话地安静了片刻。
“果然你只有在不说话的时候才像我第一天见到的,温柔优雅的人。”
钟珩垂眸舀水,温子初盯着他说:“诸葛延是主神的一部分。”
钟珩手上的动作一顿,没多久就继续平静地舀水,不停地喂给温子初,像喂猫一样。
主神将全部气运都转给诸葛延去拍卖那个“诡怪的心脏”去了,本体就免不了会在和钟珩的赌局里输掉。
所以他出了个无伤大雅的条件,因为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那些玩家。
就只有两个人。
一个温子初,一个钟珩。
钟珩还待要喂,温子初止住他,笑着说:“别喂了,再喂就要去上厕所了。”
“你想上就……”温子初一挑眉,钟珩话头突然止住。
那确实是不太方便。
钟珩在他额头上摸了一把,没再发热,手拿开之前在上面轻弹了一下,“这种情况也笑得出来?和黎夜一样。”
“什么情况?还没要死。”温子初道。
“呸,”钟珩白了他一眼,朝门口看去,“能吃点东西吗?”
“不吃了。”温子初闭了闭眼。
钟珩点点头,找侍者要了份午餐,慢吞吞地吃了。
吃完擦擦嘴,抬了抬下巴,问:“你这身上什么时候好?”
他特意避开了怎么弄的这个问题,温子初要是想说早便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