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看着目眦欲裂的儿子,邹氏有一瞬的失神。
她这个儿子自幼听话孝顺,这是他第一次凶她。邹氏伤心难过的同时,也十分愤怒。
她觉得,这一切都是辛禾害的。
都是辛禾使了狐媚手段,勾的魏明绚鬼迷心窍,所以才会这般忤逆她这个母亲。
“都到现在了,你竟然还在替她开脱。”邹氏也怒不可遏,“若不是她使了狐媚手段勾引的你,你怎么可能会看上她这个被卖进你大伯府里做妾的小娼妇!”
辛禾进魏家做妾的前因后果,魏明绚曾听人说过。
他一直十分心疼辛禾的遭遇。而今日他娘却在大庭广众之下,拿这一点来攻击辛禾。
魏明绚脑海中突然嗡的响了一声,所有的血液一瞬全冲到了他的头顶。
魏明绚高声道:“辛姨娘没有使狐媚手段勾引我,是我单方面心悦她。她在察觉到我的心思后,一直在躲我。但我却仍执迷不悔,甚至还私藏了她丢失的簪子。这些话若有半句虚言,就叫我不得好死。”
话罢,看着辛禾惊愕的双眸,以及邹氏血色尽失的脸,魏明绚只觉满心畅快,甚至还夹杂着报复的快感。
他对不起辛禾。
辛禾一个新寡的妾室,本就过的艰难,但却因他而有了这场飞来横祸。
他对不起安平。
他只是听他的命令行事,但却赔上了他的性命,他明明还那么年轻。
他没能救得下安平,但他绝对不会让他娘再冤死无辜的辛禾。
魏明绚说完后,他是舒坦了,但厅堂里却落针可闻。
辛禾看向魏明绚的目光,顿时变得五味杂全起来。
青稚的魏明绚每次在她面前时,一直是手脚都不知何处放的忸怩不安模样。
今日来这里之前,辛禾甚至已经在心中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魏明绚会将一切都推到她身上。
这种事,她曾亲眼目睹过。
他们村里有位为夫守节多年的寡妇与人偷情被捉奸在床。上一刻还与寡妇你侬我侬的情郎,瞬间就变了副嘴脸,指着寡妇高声嚷嚷:“都是她勾引我的,都是她勾引我的。”
最后那寡妇被判沉塘,而那情郎却什么事都没有。
村里的男子在提起这事时,无一例外都调侃那情郎好手段,竟然能将那个寡妇勾到手。
而那情郎也非但没有半分愧疚,反倒脸上还有得意之色。
之后没过多久,那情郎娶了新妇过门,全村人都去贺喜。而与他偷情的那寡妇,却永远沉尸于河底被人唾骂。
那时辛禾就明白,这种事对男子来说无关痛痒,但对女子却是灭顶之灾。
邹氏一口咬定是她勾引的魏明绚,若魏明绚一时胆怯也将过错全推在她身上,那届时她的下场比那个被沉塘的寡妇好不了多少。
所以辛禾早早的就做了反击的准备。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在她面前向来拘谨的魏明绚,竟然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一切责任全揽到他身上的同时,还替她撇清了干系。
这种事若关起门来说,按照魏敬尧夫妇心疼魏明绚的性子,顶多是斥责他几句,便会将这事掀过。
可今日魏氏的族老皆在这里,此事只怕就没这么容易掀过了。
果不其然,在短暂的沉默后,便陆续有族老开始指责魏敬尧一家三口。
“二郎,瞧瞧你们养的好儿子!”
“竟然看上了自己伯父有孕的妾室,简直是不知廉耻!”
“就是,二郎你这些年过得愈发糊涂了。生意做的每况日下也就算了,儿子儿子没教好,媳妇儿媳妇儿也管不住。”
族老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魏敬尧被说的脸上白一阵的红一阵。但偏偏厅堂里做的这些老头子,无一不是族中德高望重的,他除了乖乖听骂之外,什么都不敢做。
若在平日里,邹氏对魏氏的族老们自然也得敬着重着,不敢有丝毫的无礼。
可今日邹氏却猛地冲过去,对着魏明绚就是狠狠一巴掌:“你疯魔了不成!你怎么能承认你单方面心仪她呢!你怎么能承认啊!”
一旦这事传出去,哪家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给他啊!
此刻邹氏正在气头上,这一掌她用了八成力。魏明绚被她打的头偏向一边,唇角有血流出来。
但魏明绚却不以为意。他不敢去看辛禾,只盯着虚空答:“我心仪她,我为什么不能承认?”
他知道他们之间不可能,所以也从未想过同辛禾表明心迹。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即便如此,他还是给辛禾招来了祸事。
而邹氏听到这话,只觉天都塌了,她枯瘦的手抓住魏明绚的衣襟,嚎啕大哭:“儿啊,那个狐媚子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
诸位族老见邹氏失态,有好几人都面露不满。
魏敬尧忙向外扬声道:“来人,还不快将夫人扶下去。”
候在外面的婆子仆妇忙进来,欲将邹氏搀走时,魏明烬突然开口:“二叔,簪子一事是说清楚了。可二婶冲进我们府里,险些将辛姨娘打滑胎一事还没说呢!”
魏敬尧脸色一僵,旋即开始打马虎眼:“明烬,这事是你二婶做得不对。但今日你二婶身体不适,等来日她身子好些了,我让她亲自过去向辛姨娘赔不是。”
魏明烬心中冷笑。
他这位好二叔一向看人下菜。在他眼中,邹氏是他正妻,而辛禾是他父亲的妾室。让他的正妻去向辛禾这个妾室赔罪,传出去他会颜面扫地的。
但今日诸位族老都在,他这个一家之主也不得不表态。
所以他便想着先用这么个说法糊弄一下他,待来日再厚着脸皮将赔不是这事赖掉。
但魏明烬却不让魏敬尧如愿:“二叔觉得,二婶一句不痛不痒的道歉,就能将这事揭过去了?”
“我……”魏敬尧刚开口,话又被魏明烬截了去。
魏明烬撩起眼皮,眼中带起一抹锐意寒光:“还是二叔觉得,我父亲不在了,便想仗着您是长辈,将这件事就这么轻飘飘的揭过?”
魏敬尧愣了愣。
他没想到,一贯好说话的侄儿,今日竟然会揪着此事不放。
“我从未这样想过,那你想如何?”魏敬尧问。
“辛姨娘腹中怀的是魏家的血脉,原本胎相很是稳固,但现在却被二婶打的已有滑胎的先兆。如今大夫说,他会尽力帮辛姨娘保住腹中的孩子,但也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坐在一旁的辛禾听到此话,面纱下的嘴角顿时抽了抽。
魏明烬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但她面上却当即装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魏明烬这才继续道:“若二婶当真心怀歉意,那不如就跪下向辛姨娘道歉,以示真诚。”
魏明烬这话一出,满堂惊愕。
“魏明烬,你也疯魔了不成?你竟然让你二婶向一个妾室跪下道歉?!”魏敬尧一脸不可置信看着魏明烬。
辛禾先是侧眸看了魏明烬一眼,旋即又看向邹氏。
此刻邹氏被两个婆子搀扶着,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双目入神面如死灰。
辛禾深深怀疑,要不是邹氏先前被刺激的太狠了,这会儿定然会扑过来也扇魏明烬一巴掌。
她那样泼辣要强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向她一个妾室下跪道歉。
虽说魏明烬是在为她出气,但辛禾觉得,魏明烬是在异想天开。
魏明烬又慢悠悠的抛出第二个选择:“二婶若是不想跪下道歉,那让辛姨娘打回去也成。”
这话一出,别说是魏敬尧了,就连先前站在他们这边的族老也发话了。
“明烬,差不多就得了。再怎么说,邹氏也是你的长辈,而辛姨娘到底是个妾室。”这位族老的想法与魏敬尧如出一辙。
邹氏是正妻,辛禾是妾室,正妻怎么能向妾室跪下道歉呢!
“就是,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做主,让邹氏当着我们这些老头子的面给辛姨娘赔个不是,这事就算过去了。”这话是那位最德高望重的族老说的。
平日但凡这位族老开口,魏氏上下无人不卖他一个面子。
但魏明烬却是那个例外。
魏明烬徐徐开口:“三叔祖言之有理,但邹氏在我面前是长辈,可她在我父亲面前,总该是后辈吧。”
“此话何意?”最德高望重的那位族老问。
“让二婶要么跪下道歉,要么让辛姨娘打回去,其实是我父亲的意思。”
魏敬尧当即满脸不悦:“明烬,兄长已故去多时了,你想羞辱你二婶,也该编个可信的说辞。”
“二叔误会了,我向来敬重二婶,如何敢折辱她呢!此事确实是我父亲的意思。
“此事发生后,我一直寝食难安,不知该如何料理。直到昨夜,我父亲突然给我托梦。他先是在梦中斥责我无用,后又满脸严厉同我说,此事决不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并告诫我要么让二婶当着众位族老的面跪下道歉,要么就让辛姨娘打回去。不能让人觉得,他一过世,我们大房就成了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无能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