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辛禾是他们村长得最好看的姑娘,也是附近十里八村最好看的。
村里跟他们年纪相仿的人,都想娶辛禾做媳妇儿。
但去辛家提亲的人,无一不是铩羽而归。
辛禾生的那般貌美动人,自是不甘心一辈子都窝在十里村那个穷乡僻壤。
周水生虽然喜欢辛禾,但有自知之明,所以从未去自取其辱。
直到那天夜里,他因为银钱在家里和母亲吵了一架,想着去邻里家偷几只鸡去卖了好还赌债,结果却碰见了逃出来的辛禾。
辛禾说,他要是肯带她走,她就嫁给他。
那一晚上的月光很亮。
亮到周水生能清晰的看见辛禾眼中的认真。
但那一瞬,周水生眼中的辛禾,不再是他可望不可即的心仪姑娘,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所以他答应辛禾带她走,但转头却将辛禾买进了花楼里。
然后他拿着卖掉辛禾的那笔银子又去了赌坊。
他想着,待他翻了本,他就回去将辛禾重新赎出来。他不嫌弃她在花楼待过,他会娶她为妻,一辈子对她好。
他想的很好,但他的手气实在太烂了。
最后他非但没用那笔银子翻本,反倒又欠了赌坊一大笔银子。
在被讨债的那些人追的东躲西藏时,周水生后悔了:他不该管不住自己的手,更不该卖掉辛禾。
可已经为时晚矣。
但周水生怎么都没想到,兜兜转转间,辛禾竟然与他又有了交集。
辛禾没注意到周水生情绪的变化。她只想着,周水生既然已经答应了,那她就不必再在这里与他虚与委蛇了:“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免得被人发现。”
说完,辛禾便欲转身走人。周水生冷不丁开口:“但我有个条件。”
辛禾皱眉看过去。
“你得陪我一晚。”周水生的目光直勾勾落在她脸上。
这是他曾经最想娶的人。
当初为了能将她卖个好价钱,他才没碰她,但现在不一样了。
“你疯了,我如今有身孕。”辛禾被周水生黏腻恶心的眼神吓的连连后退数步。
她竭力稳住心神,试图用银钱让周水生清醒:“大夫一直说我胎相不稳,若不好好养着极易滑胎。你想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但眼下色欲熏心的周水生哪里还能听进这些。
“伺候男人的法子多了去了,你在醉月楼待了好几天,那里的妈妈没教过你吗?”说到这里时,周水生嘿嘿一笑,“她没教过也没关系,我来教你。”
说完,周水生就朝辛禾扑过来。
辛禾自是不从,两人拉扯间,辛禾脑子有一瞬的空白。
等她回过神时,周水生的腰腹上扎着一把匕首。
是魏明绚之前送给她压惊的那一把。
周水生也愣住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腰腹上的匕首,又看向辛禾,面容顿时狰狞起来:“贱人!你竟然想杀我!”
周水生又朝辛禾扑过来。
辛禾吓得连连闪躲。
而周水生在抓辛禾时,脚下不小心踩到了他先前丢的酒坛子,他整个人身子一晃,便直直摔下了山坡。
辛禾吓傻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她探头朝下看,只见底下黑黢黢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辛禾呆呆跌坐在地上,手上全是血。
“哇——哇——”
寂静的山林里,突然响起老鸹的叫声。
辛禾如梦初醒,当即神色惊惶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走了。
待辛禾的背影彻底消失后,有人从高大的古木后走出来。
月光照在那人霜色的衣袍上,却照不亮那人一双晦暗的眉眼。
那人拾起地上染了血的匕首,吩咐:“下去看看。”
池砚领命,当即顺着周水生滚落的方向寻去。
第18章 欲逃
山林寂寂,月影窈窈。
周水生从斜坡一路滚下去,整个人已近昏死过去。
他正昏昏沉沉时,隐隐觉得有人在拍他的脸。他强撑着睁开眼,就见面前蹲着一个提灯的黑衣男子。
他并不认识这个黑衣男子,但求生的本能促使他向对方求救:“求求你,救救我。”
他眼下腿动不了,腰腹上还有个血窟窿,此刻正在涓涓冒着血。
山中夜里透骨奇寒,若无人救他,他会死在这里的。
黑衣男子并不答话,而是起身退至一旁。
一道霜白的人影从黑衣男子身后显现出来。
周水生的目光从那人霜白的袍角上移,最后落在那张面若谪仙的脸上。
两日前,他刚在魏家见过他,他还语气温和的同他说了话。
“魏公子!”周水生如见天神降临,顿时变得激动起来,“魏公子,您救救我。”
魏明烬提着衣袍蹲下来,面色关切:“你受伤了?谁伤的你?”
“是辛禾那个贱人!”
魏明烬神色诧然:“辛姨娘!你与她不是同村吗?她为何要伤你?”
“因为我知道那个贱人的秘密,那个贱人想要杀我灭口。”周水生疼的直喘粗气,“魏公子,那个贱人怀的根本不是魏老爷的遗腹子,她怀的是野种!您救救我,回头我就把这事传扬出去,到时候魏大老爷留下来的家产,就全是您一个人的了。”
魏明烬垂眸,一副不信的模样:“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没乱说,那个贱人在进魏家做妾前,曾在醉月楼待过。她腹中那个野种,就是在醉月楼怀上的。”
周水生此刻被恨意蒙蔽了双眼,所以他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在说到辛禾的孩子是在醉月楼怀上时,面前之人的眸色一瞬变得幽深起来。
但转瞬,魏明烬又恢复成了那个温文尔雅的君子。
“此事容后再说,你先将手掌移开,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周水生并未多想,他依言照做。
下一瞬,匕首刺进皮肉的噗嗤声,在寂静的夜里突兀响起。
周水生蓦的睁大眼睛。他不可置信看着面前恍若谪仙的魏明烬:“为,为什么……”
魏明烬垂眸不答,只慢条斯理的扭动着匕首。
周水生的身体不断抽搐,越来越多的血从他的腰腹里流出来,染红了他身上的僧袍。
没一会儿,周水生就双目撑圆不动了。
池砚伸手在他颈侧探了探,回魏明烬:“公子,他死了。”
魏明烬这才抽出匕首,将匕首上的血在僧袍上擦干净,然后起身离开。
池砚试探问:“公子,那这人……”
“不必管。”
池砚应了声,当即提灯去追魏明烬。
而此时的辛禾正蹲在寺中的水渠旁。
冬夜池水寒冷刺骨,但辛禾却仿若不觉,只不住的用水洗着双手及袖口溅上的血渍。
血渍很快就被水流冲走了,手也被洗的干干净净。但辛禾却总觉得,那股黏腻温热的血腥气挥之不去。
她不住的搓手,一直搓到手冻的几乎失去知觉了才停下来。
她杀人了!
她杀人了!
心中的惊惶无措排山倒海般齐涌而来,几欲将辛禾淹没。
万籁俱寂的夜里,突然传来僧人辩论佛法的声音。辛禾如梦初醒,立刻提裙踉跄着躲到一株树后。
两个僧人从垂花门后走出来,你来我往的专注辩论着佛法,然后渐行渐远,最后背影彻底消失不见。
辛禾不敢再耽搁,又原路折返回客院。
客院里静悄悄的,随她一起来的侍女婆子们都已经歇下了。辛禾轻车熟路从窗台爬进去后,顿时双膝一软便跌坐在地上。
打湿的袖口贴在她的腕骨上,像是冰冷滑腻的蛇缠在那里,不由得让辛禾想起先前滑过指尖的血腥气。
辛禾立刻将身上的湿衣脱下来。
但那股血腥气却始终在她鼻尖萦绕,辛禾突然不住的干呕起来。
她怕惊动其他人,便死死的用手掌捂住嘴。
乌云遮月,天地间黯淡无光。
干呕过后,辛禾像是被抛在岸上的鱼,她只穿着中衣,虾米似的蜷缩成一团。
不远处的炭盆哔啵响着,烧的通红的炭火是整个房中唯一的亮光。
辛禾盯着那通红的炭,只觉自己也像是被架在炭上烤。
她惊惶不安,越想越怕。
但眼下她脑子里一片混沌,注意力都无法集中,更别说思考对策了,她只紧紧的将她蜷缩成一团。
外面暗夜沉沉,寒风呼啸。
蜷缩成一团的辛禾既盼着天赶快亮,又盼着天永远别亮了。
但时间从来不会被任何人左右。
就像白天终究会走向黑夜,而黑夜褪去后,也终将迎来黎明。白天黑夜就如同一个轮回,周而复始日日如此。
天际慢慢泛起鱼肚白,房中的炭火早已燃烧殆尽,只剩下一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