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两刻钟后,魏老爷被两个仆从搀着上到山顶的。
  魏家的坟是按照辈分,从最高往低依次往下埋葬的。
  魏敬尧喘匀气后,才带着魏明烬给祖先们上香烧寒衣。
  轮到他兄长时,魏敬尧一面烧寒衣,一面说魏明烬高中解元一事。
  明灭的火光中,魏明烬的目光却只落在他父亲的墓碑上,久久未曾移开。
  他们叔侄二人烧完寒衣下山时,奉墨和池砚已等在魏明烬的马车前。
  待魏敬尧的马车离开后,奉墨才上前,压低声音禀:“公子,属下从醉月楼龟公口中打探到,您去醉月楼的两三日前,醉月楼老鸨曾买了三个良家女,其中两个是被赌鬼家人卖去的,一个是被人贩子卖去的。
  “属下分别查过这三个女子,被情郎卖进去,但后来却逃出醉月楼的那个女子应该就是公子您要找之人。”
  “那女子现在在哪里?”
  池砚急切看向奉墨。今日就是最后期限了,他可不想和醉月楼的老鸨合葬啊!
  奉墨却行礼:“属下无能,只查到那男子。”
  这一刻。池砚甚至连自己和那老鸨埋哪儿都想好了。
  但没想到,奉墨又道:“属下原本还想再深查,但却发现公子派人在盯着周水生。”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时,魏明烬心中并无多少惊诧。
  他负手而立,霜衣飘飘,蔼蔼雾气笼罩在他的眉眼上,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眼底翻涌的情绪,只听他问:“周水生现在在哪里?”
  “您派去盯他的人说,巳时二刻他出了城,往慈云寺去了。”
  第17章 杀人
  山间云迷雾罩,寒霜簌簌而落。
  如今日渐寒凉,来佛寺上香的人也日渐稀少了。但今日是寒衣节,却有不少人与辛禾一样,不顾寒冷来慈云寺为亲人上香。
  寺中的僧人已换上了冬日的僧袍,他们穿梭在层层殿宇长廊中,为香客答疑引路。
  辛禾一行人刚踏进寺门,正好遇见了慧明。
  慧明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偈后,慈眉善目问:“女施主如今身体可大好了?”
  “多谢师傅挂念,已经大好了。”
  两人寒暄几句后,慧明好心提醒:“女施主既有孕在身,不如去客院稍事歇息后再去上香。”
  辛禾应了。
  慧明仍将辛禾安排在从前她住过的客院里。
  之前辛禾随魏明烬一道来,身边近身服侍的只有琼华。可今日魏明烬不在,窦嬷嬷拨来的侍女婆子们便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她们将辛禾照顾的无微不至,但辛禾却很不自在。
  她得甩开她们去见周水生。
  可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没琼华那么好糊弄。一个不小心,反倒会让她们生疑。
  所以即便如愿到了慈云寺,辛禾也并未轻举妄动,她只面色如常坐在桌旁喝姜茶,打算伺机而动。
  天上铅云低垂,呼啸的寒风吹的檐铃叮铃作响,也吹的层层庙宇后的山林泛起灰白。
  辛禾休息过后,去供奉她父母牌位的殿宇上香。等她再出来时,外面已是雨雪霏霏了。
  “姨娘,眼下山路难行,不妨先歇歇,待雨雪停了再下山?”有婆子来请示辛禾。
  辛禾拢着狐裘站在廊下探手,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她掌心上,转瞬便化成了一滩水渍。
  不远处有香客撑伞前行。辛禾答非所问:“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刚过未时三刻。”
  “这雨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而且即便停了山道上定然也湿滑难行,无法即刻下山。”辛禾思忖片刻,偏头吩咐,“去找个腿脚快的回府去向公子说一声,今夜我们宿在慈云寺,明日再回府。”
  辛禾有孕在身,这种天气贸然下山,路上若出了事,她们谁都担待不起。那婆子得了这话后,当即便寻人去照办了。
  另一个婆子则去找管派香客住宿的僧人,为辛禾安排宿院。
  辛禾本想趁着这个机会,将身边的人都分派出去,自己好去见周水生。
  奈何这帮人里有个婆子十分机警,一直守在外面。辛禾无法,只得继续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入夜后。
  酉时刚过,辛禾便以要歇息为由,将侍女婆子们悉数屏退后,她从里面栓上门,熄了灯翻窗出去。
  午后的雨雪只下了小半个时辰就止住了,夜里竟然还出了月亮。
  一轮蛾眉月伶仃的挂在苍穹上,辛禾提裙避开众人,轻车熟路往后山的方向行去。
  周遭树影憧憧,四下寂静无声。
  辛禾一路疾行的同时,隐隐总觉得有人在跟着她。
  但当她回头时,身后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整个林荫小径上,只有她凌乱的脚步和急促的呼吸。
  后山已近在眼前。
  辛禾深吸了一口气,按捺心下的不安,转身继续往里走。
  眼下她得先稳住周水生,让他别去魏明烬那里胡说八道,否则她所做的一切就全功亏一篑了。
  辛禾到了约定的地方,远远就见那边有火光跃动。她闪身躲在树后一看,顿时火冒三丈。
  “你疯了?在这里生火,你是要将人都招来吗?”辛禾提裙过去,当即就折下树枝扑火。
  周水生裹着不知道哪里偷来的厚僧袍靠在树干上,身侧滚着两个酒坛。闻言他理直气壮道:“你迟迟不来,不生火难道要冻死老子吗?”
  “魏明烬派来的人跟的太紧,我甩不开她们。”
  辛禾怕火光引人来,一心想将火堆扑灭。
  周水生扶着树干,摇摇晃晃站起来,将手伸过来:“别废话,银票呢!”
  他身上的汗臭和酒臭齐齐扑过来,辛禾被熏的连连干呕。
  周水生顿时脸黑如锅底,又不耐烦催了一遍:“银票呢!”
  辛禾后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极力呼吸新鲜空气的同时,将一个钱袋丢过去。
  周水生喜滋滋接过去。对着微弱的火光一看,里面只有些碎银子,加起来拢共连三十两都没有。
  “辛禾,你耍老子!”周水生攥着钱袋子,面容骤然变得凶狠起来。
  辛禾这会儿却不怕他:“我上次将能当的都当了,才勉强给你凑够两百两。如今连一旬都不到,你又狮子大开口问我要三百两,我去哪儿给你凑?”
  “没有你早说啊,我找魏公子要,他肯定有。”
  周水生又拿出这招来威胁辛禾。他以为,辛禾又会像之前两次那样,立刻向他服软。
  但这次辛禾却站着不动,面上也没有焦灼之色:“你将此事告诉魏明烬,魏明烬顶多给你一百两。这一百两花光之后,你周水生还是个穷光蛋。但若你肯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那么你以后会有源源不断的银钱。杀鸡取卵还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自己选。”
  周水生脚下一顿,思量片刻,转头看向辛禾:“你当我傻啊!你现在连三百两都拿不出来,还……”
  “我现在是拿不出太多的银钱。”辛禾打断周水生的话,“可若我腹中的孩子平安降生,老爷留下来的家产我们就能能分到一半。到时候我还会缺银钱么?”
  好像是这个道理。
  而且他握着这个秘密,辛禾为了她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到时自然得源源不断的用钱来堵住他的嘴。
  光是这么一想,周水生就觉得心潮澎湃,激动的不能自已。
  辛禾看出来了,她又趁热打铁:“是鱼死网破,还是共享富贵,你自己选。”
  周水生毫不犹豫选了共谋富贵。
  “既然你选了共谋富贵,那在这个孩子平安出生前,你我之间就别再见面了。”
  周水生一听这话,瞬间就不乐意了。
  但辛禾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上次你去魏家,已经惹魏明烬怀疑了。所以此番来慈云寺,他才会安排那么多婆子侍女监视我。若你我之后再见面,一旦被他抓到,他势必要给你我扣上私通的帽子。到时别说是共享富贵了,只怕你我二人连性命都保不住。”
  “外面不都盛传魏明烬是个品行高洁的君子吗?君子应当不会做这种卑鄙的事吧?”周水生半信半疑。
  辛禾却勾唇嘲讽一笑:“名声这种东西,听听就够了,只有傻子才会当真。”
  当真的周水生:“……”
  “而且再品行高洁,他也是个凡人,哪个凡人会嫌钱多?再说了,要不是这孩子横空出世,老爷留下来的家产可就是魏明烬一人的。”
  这倒是。
  由己度人,若自己是魏明烬,也绝对会想将这孩子处之而后快。
  周水生被辛禾说动了。他点头道:“成,就按你说的办。”
  此事辛禾有八成把握,但直到周水生应允后,她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而周水生先前喝了不少酒,这会儿酒意陆续涌了上来,他的目光不由落在辛禾身上。
  火堆尚未熄灭,火光明明灭灭的落在辛禾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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