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她原本还想让赵庭芳寻这两样少见珍物,如今阮家就送上门来,当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
如此想着,阮含璋便更是欢喜,满脸都是笑容。
要不是她能控制好表情,此刻都要笑出声来。
“多谢母亲,多谢父亲,女儿在宫中很好,就盼着……妹妹早日康复。”
说到这里,阮含璋似乎有些紧张,她回头看了一眼珠帘之后的雕花门扉,确定外面的宫人都听不见声响,才压低声音问:“妹妹的身子如何了?”
廖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安慰:“你妹妹好一些了,莫要着急,如今家里最重要都是你。”
廖淑妍此人,心机是不如阮忠良的,心狠自也不如他,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端看夫妻二人这些年做的事,便知道他们骨子里是一样的人。
为了自己,为了荣华富贵,能心狠手辣,丝毫不顾及旁人死活。
不光是自己,就连佩兰也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阮含璋不信事成之后佩兰还能活着。
廖淑妍心思细腻,做事滴水不漏,从阮含璋被接进阮家,就只一直是她唱红脸,佩兰唱白脸。
对待阮含璋,她从来都很和善。
仿佛之前承诺的一切都是真的,就等阮含珍入宫,姐妹二人携手并进,共享荣华富贵。
阮含璋眼睛泛红,她抿了抿嘴唇,低声道:“夫人,我……”
她顿了顿,才道:“我幼时丧母,又是在那样的腌臜地长大,从小就没得过亲情垂怜,也是得老爷夫人恩赐,我才有这般机缘。”
“夫人这般慈爱,我铭记于心,此生不忘。”
阮含璋声情并茂,说得自己都要信了。
“老爷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侍奉陛下,为阮家挣得荣宠,为妹妹入宫铺平道路。”
廖夫人唇角微扬,笑容完美。
另一边,阮忠良慢条斯理吃茶,表情也很欣慰。
“你是个好孩子。”
阮忠良开口:“虽同家中并无半分关系,可如今得你一声父亲母亲,咱们就是一家人。”
“以后你在宫中一切安稳,不要怕,万事有父亲母亲为你撑腰。”
阮含璋险些落下泪来。
一时间,当真是其乐融融,一家幸福。
等午膳时分,御膳房很是郑重地送来席面,就连梁三泰都亲自来了一趟,同阮忠良和廖淑妍见礼。
“寺卿大人,廖夫人,陛下今日国事繁忙,无法抽身前来,特口谕赏赐一品狮子头,百福八宝鸡,福禄有鱼,长青延寿糕,祝寺卿大人松鹤长青,松鹤长鸣。”
这个赏赐可真是荣宠之极。
就连老谋深算的阮忠良都没想到能得这一番赏赐,愣了一下才起身谢恩。
“谢陛下恩赏,臣定殚精竭虑,为国尽忠。”
等一家人行礼谢恩,梁三泰才笑眯眯道:“宝林娘娘温柔贤良,秀外慧中,陛下多有赞誉。”
说到这里,梁三泰才道:“寺卿大人,恭喜你,生了个好女儿。”
最后这一句就是梁三泰的私心话了。
阮忠良忙上前,握住了梁三泰的手:“三泰公公,以前不得空,今日倒是能说上一句,这些年,您辛苦了。”
阮含璋眼尖,瞥见他伸出去的手,可是握着一个厚厚的大红封。
她红着脸起身,看向廖淑妍。
母女两个依偎着回了寝殿。
廖夫人依旧满面含笑,她细细打量阮含璋,语气更是亲昵。
“好孩子,你做的很好。”
“你放心,你的朋友们都在家里好好安置,以后能有大好前程。”
说罢,廖淑妍拍了拍阮含璋的手,再度感叹:“有你真是福气。”
阮含璋粲然一笑:“这是阮家的福气。”
————
春日明媚,惠风和畅。
一家人于棠梨阁团聚,中午的宴席十分丰盛,皆是佩兰用心斟酌,可谓是满桌珍馐,让人不知如何抉择。
加之景华琰的单独赏赐,更显得阮氏一族盛宠不衰,就连一直不苟言笑的阮忠良也不由露出三分笑容,自是宾主尽欢。
大半个时辰之后,宴席结束。
阮氏夫妻便要出宫了。
廖夫人演技精湛,此刻竟然对着阮含璋表露出不舍情绪。
“娘娘,你在宫中安心,家中一切安好。”
廖夫人拍着阮含璋的手,母女两人并肩前行,一路穿过垂花门往听雪宫外行去。
若只瞧背影,当真像是亲生母女。
阮含璋眼眸泛红,演技是更上一层楼。
“母亲。”
她十分不舍,眼泪含在眼眶中,盈盈将落,楚楚可怜。
“母亲,女儿在宫中时常惦念,还望父亲母亲健康长寿,阖家幸福。”
“好好,”廖夫人也红了眼眶,“娘娘孝心感天。”
大戏唱到这里,也该结束了。
两顶官轿等在宫门口,阮忠良适才开口:“臣等该出宫还家,娘娘若有要事,尽管吩咐下官,夫人,走吧。”
廖夫人这才依依不舍松开手,阮忠良十分细致地扶着她上了轿子,自己才转身看向阮含璋。
四目相对,眼眸中只有不舍。
阮忠良最后看了一眼女儿,忽然叹了口气。
“娘娘,祝您安好。”
说罢,阮忠良再也不看一眼,转身上了轿子。
等轿子启程,阮含璋依旧站在宫门,依依不舍看着离去的“家人”。
直到行人离开,再也不见踪影,佩兰才劝:“娘娘,回宫吧,以后还能再见的。”
阮含璋抿了抿嘴唇,说:“是啊。”
她回了棠梨阁,先劝累了一日的佩兰去休息,自己则唤了红袖,说要歇一歇。
等人都散了,红袖才帮她摘下钗环,擦去脸上的胭脂。
阮含璋看着镜中的自己,问红袖:“你之前说,家中爹娘都不在了,只余两个妹妹住在二叔家中。”
红袖点点头,她心里大约有了猜测,所以总觉得一家人相处十分别扭,因此很明白阮含璋心中怕是没有任何表现出来的不舍和思念。
她用帕子慢慢给阮含璋净面,轻声细语地说:“奴婢十岁上父亲母亲就相继病逝,幸得二叔二婶慈爱,收留了我们姐妹三人,因父母重病离世,家中几乎变卖殆尽,只剩下一亩田地。”
红袖表情很平静。
她命苦,父母早亡,家中贫寒,却也有小运气。
“那一亩田地是养活不起我们姐妹三人的,但二叔和二婶心善,奴婢入宫前那四年,在二叔家过得很好,虽然贫寒,但二叔二婶努力养活了我们兄妹几人,没叫我们挨饿受冻。”
“后来奴婢到了年岁,思量左右,还是决定入宫。”
阮含璋安静听着,神情慢慢平静下来。
红袖继续道:“二叔家里有一个哥哥,一双弟妹,我入宫之后,不仅能有月银,家里到底能少一口人吃饭。”
贫寒人家,养育皆难。
红袖有这样的亲人,是她的幸运。
阮含璋心里最后那点痛恨也慢慢平复,从少时起,她就当自己父母俱亡,无亲无故。
她说:“红袖,你之前说不想归家了,当真?”
红袖笑了:“当真。”
她顿了顿,说:“其实奴婢之前在织造局时,教导奴婢的甄姑姑是个好脾气,待奴婢很好,现如今跟了娘娘,日子便更好。”
阮含璋是个很好相处的主子。
她待人和善,从不苛待宫人,手里头也松,只要她有喜事就是大方赏赐。
若是没有佩兰,整个棠梨阁的气氛是相当轻松愉悦的。
“奴婢知道宫里生活不易,可在村中生活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众生皆苦,只看如何选择。”
阮含璋倏然笑了一下。
“你的遣词造句很有长进。”
说到这里,主仆二人似乎更亲近了几分。
阮含璋看着镜中面容陌生的自己,良久之后才开口:“以后,还跟着我,我们都会很好。”
红袖手上的活计微顿,很快,她就低笑了一声。
“是。”
“奴婢以后跟着娘娘吃香喝辣,荣华富贵。”
阮忠良夫妻两人入宫,景华琰恩宠赏赐,让阮含璋的风头一时间无人能及。
即便最近接连侍寝的孟选侍,也比不上被景华琰这般荣宠爱重的阮宝林。
这几日,尚宫局和织造局轮番往棠梨阁而来,一是景华琰赏赐了阮含璋一方鎏金冰鉴,一是夏日已至,阮含璋还未点名新衣样式。
阮含璋知道自己作为阮宝林的时日无多,即便新衣费心做了,最后也穿不了几日,便只打发织造局的甄姑姑按照宫里的定例来,不需要额外为她费心。
另一边,来送鎏金冰鉴的却是红袖的熟人。
那位面容慈祥的姑姑站在院中时,红袖便喜悦地扬了扬唇角。
阮含璋瞥她一眼,对那名姑姑也非常和气:“可是甄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