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轻轻拍了一下佩兰的手,语气温柔而诚恳。
“人人都知老爷十分宠爱大小姐,若我不表现出想念家人的模样,可不是同身份相悖?”
佩兰神色缓和下来。
“如今你可看见了,陛下对你的好,都是因你是阮氏出身,若没了这层身份,你什么都不是。”
佩兰习惯性地又来诱导她。
阮含璋乖顺点头:“我都明白的。”
“这样也好,”佩兰思忖片刻道,“老爷夫人入宫,能看看咱们过得是否安稳,心里也踏实,家里的事也需得知晓。”
阮含璋垂下眼眸,唇角微微扬起。
可不是,阮家究竟什么情景,她的确需要知晓。
嫔妃入宫,并不限制面见娘家亲朋,日常也有书信往来,但毕竟是走的官路,书信上什么多余的都不能写。
想要筹谋,必须要面见。
阮含璋趁机道:“我也是想着姑姑会担心大小姐,才特地说了一嘴,没成想陛下这般恩宠阮家。”
佩兰脸上这才有了笑意。
“这是自然。”
“老爷一贯忠君爱民,夙兴夜寐,出身玉京书香门第,而夫人廖氏又出身世袭罔替南安伯府,当年榜下捉婿,结果却是门当户对,成就了这一段佳话。”
“那时又忽然有大事……”
佩兰说着,忽然一顿,冷睨阮含璋:“我说的太多了,你可莫要说出去。”
阮家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她日日都能听闻,圣京和清州都有传颂,谁会不知?
不过佩兰之后要说的是什么?
阮含璋点点头,道:“姑姑,三日后就是二十六,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姑姑可能陪我去?”
佩兰面色一沉。
她的脚还没好,一走就疼一下,即便在棠梨阁也不能时刻盯在阮含璋身边,更别提陪她出宫了。
不过这两日,阮含璋自己去侍寝也没有闹妖,方才陛下又送来了丰厚的赏赐,这让佩兰心中稍安,又有些愤懑。
狐媚样子,也就男人会喜欢。
待以后大小姐入宫,定会比她受宠千百倍,将来问鼎后位,享尽荣华富贵。
思及此,佩兰姑姑脸上多了几分温柔。
“你聪慧机敏,这几日做的极好,我也很放心。”
她先是夸了一句,然后道:“去太后娘娘宫中请安,是你的福气,你老老实实听着跟着便好。”
“懂了吗?”
阮含璋低眉顺眼:“懂了。”
佩兰坐了一会儿,又觉得浑身都疼,便叮嘱她抄写女戒,摆手自去歇着了。
等她走了,阮含璋才冷下脸来,阮家费尽心思,所图不过是后位。
这话不曾讲,但阮含璋早就心中有数。
阮家之中,真正心思阴沉的并不是那位看起来面冷的廖夫人,而是阮家的家主,阮忠良才是。
所图不大,又怎会冒大不韪的风险送她入宫?又怎么敢为了攀附南安伯,直接杀害早有身孕的妾室?
阮忠良之心狠手辣,阮含璋早就见过,也心知肚明。
她捏着银勺,慢条斯理吃蜜桃。
鲜甜的汁水涌入喉中,是熟悉的甜美滋味。
母亲临终愿望,是让她一生幸福顺遂,衣食无忧,如今,她也即将做到。
阮含璋眯了眯眼睛。
那她就好好看看,阮含璋究竟如何当上皇后。
第9章 跪下!
天光熹微,阮含璋舒舒服服从自己的架子床上醒来。
此刻天色未明,整个长信宫都沉寂在暮色里,分不清昼夜。
偌大的宫殿还在沉睡,然宫殿中的众人却已尽数苏醒。
清晨春风薄,掠过琉璃金瓦,飞跃朱红宫墙,一头扎入听雪宫。
棠梨阁此刻已是灯火通明,阮含璋掀开帐幔,就看到红袖和青黛在外面忙碌。
这么早,佩兰是不会起床侍奉的。
两人忙忙碌碌,手脚利落却又安静无声。
见阮含璋醒了,青黛忙过来道:“小主,该起了。”
今日是入宫之后头一回给太后娘娘请安的大日子,可不能迟到。
阮含璋昨夜睡得早,这会儿也不困了,她起身洗漱,然后便被红袖伺候着穿衣。
这身衣裳昨日是佩兰特地选的,素青的云锦配上袖缘的竹林蜀绣,穿在身上衬得她清新脱俗。
她现在的这一副假眉眼,有些过分娇丽妩媚,这身衣裳恰到好处地压制了妩媚,多了几分优雅。
佩兰的眼光阮含璋还是认同的,她换好衣裳,便坐下来梳妆。
青黛给她上妆,红袖梳头,两个人都忙碌不停。
阮含璋自己捏了一块桃花酥,慢条斯理吃着,他们今日需得请安后方能用早膳。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请安:“小主,小的给您请安了。”
是黄门钱小多。
自从阮含璋搬入棠梨阁,钱小多就一直在忙外面的事,整理库房,送水取膳,都是他的差事。
他面容普通,但胜在眉眼干净,难怪年纪轻轻就能来宫妃身边伺候。
阮含璋正巧吃完桃花酥,浅浅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便不再吃了。
“说。”
钱小多也不含糊,直接道:“小主,这三日陛下一直在忙政事,未招幸妃嫔。”
这钱小多瞧着老实本分,沉默寡言,没成想倒是个机灵的。
主子不问,他自己倒是把事情打探得清清楚楚。
阮含璋勾了勾唇角,她在镜中同红袖对视一眼,对红袖颔首。
“你做得很好,”阮含璋道,“有赏。”
红袖最后勾勒一笔眉尾,放下眉黛,快步出去。
外面是钱小多的谢恩声:“谢小主。”
他没说邀功的话,也没有表忠心,就这样迅速退了下去。
等红袖回来,阮含璋才道:“我自己上唇脂吧。”
红袖便退开半步,开始收拾荷包。
“你们之前可认识钱小多?”
青黛道:“小主,奴婢原是御膳房的宫女,新秀女入宫,人手不足,掌膳姑姑心善,奴婢才有伺候小主的机缘。”
红袖道:“小主,奴婢原是织造局的宫人,虽不曾见过钱黄门,却知道他原是西寺库的宫人。”
西寺库就是皇帝的私库,能看守西寺库的都是千挑万选,无一人敢不忠心。
阮含璋挑了一下眉,从镜中看向面色平静的红袖,没有多言。
不多时,发髻梳好。
阮含璋最后披上披帛,被红袖扶着出了棠梨阁。
慕容婕妤在病中,是不能给太后娘娘请安的,因此此刻前殿静悄悄,只有守门的宫女靠在廊柱上打瞌睡。
阮含璋在垂花门处等了一会儿,便看到卫宝林快步从西配殿出来。
她刚搬入棠梨阁那日,已经去给卫宝林请过安了,两人早就见过面。
卫宝林身形消瘦,面容苍白,眉眼只能称得上清秀,她穿了一件宝蓝的衫裙,有些宽大,勉强把身上的形销骨立压下去。
她这身衣裳款式和料子都很老气,显得她暮色沉沉。
卫宝林入宫便不得盛宠,一直病恹恹的,靠着年月熬成了正六品的宝林,在宫里好歹有些体面。
虽份位比阮含璋高,却不摆中位娘娘的架子,很是平易近人。
阮含璋同她见礼:“见过卫姐姐。”
卫宝林含笑道:“走吧。”
两个人从听雪宫出来,一路往西边行去。
听雪宫位于东六宫,要去位于西六宫之后的寿康宫被太后请安,几乎要穿过大半个长信宫。
按照宫规,只五品以上份位的嫔娘娘在宫中可乘步辇,阮含璋和卫宝林只能步行。
两人起得早,倒是不嫌路途遥远,一路快步往寿康宫行去。
卫宝林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早晨的春风又刮人,阮含璋便没有没话找话,两人安静前行。
就在这时,后面忽然传来一道声响:“宜妃娘娘驾到,见礼恭安。”
阮含璋脚步微顿,她同卫宝林一起后退两步,从正中间的青石板路退到宫墙边,躬身福礼,恭谨自持。
浩荡的仪仗由远及近。
周宜妃高高坐在步辇上,手里捏着一把苏绣团扇,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扇风,她身侧跟随的是管事姑姑百灵,一行人都安静前行。
百灵姑姑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阮含璋两人,便对周宜妃说了几句。
待仪仗行至阮含璋两人面前时,周宜妃忽然开口:“停。”
仪驾立即便停了下来。
阮含璋不知这位刚诞育大皇子的周宜妃要做何事,却还是按照规矩,同卫宝林一起对周宜妃福礼。
“见过宜妃娘娘,娘娘吉祥如意。”
周宜妃摇着扇子,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半眯着,声音轻灵如黄鹂。
“你就是阮才人?”
她声音还带了几分慵懒:“抬起头来本宫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