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粟队眸色一沉,与高副支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声音低沉平稳:“氰/化/物,典型的氰/化/物中毒症状。”
顿了顿,他轻轻摊手,神色凝重,严谨起见又补充,“不过还是要等法医的尸检报告才能确定。”
话音未落,病房内的空气再度凝固。余寂时抬眼,与程迩四目相对。后者微不可察地抬了抬下颚,示意门外。
余寂时立即会意,随他悄声退出病房。钟怀林和许琅也紧随其后。
走廊上,医院的日常仍在继续。正值午休时分,白大褂们步履匆匆,推着药车的护士穿梭其间,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食堂飘来的饭菜香,格外复杂。
走廊顶灯惨白,将四人身影拉得斜长,众人静立无言,神色晦暗不明,面面相觑,皆是眉头紧锁,抿唇不语。
程迩忽然向前两步,宽肩窄腰,背影修长挺括,他目光虚虚落在走廊尽头,漫无目的,仿佛要穿透层层墙壁,望向某个不可见的远方,声音却平稳如常:“二次遇袭目标明确,被害人具有目标性这点,基本可以坐实了。”
余寂时轻轻颔首,不自觉地向后一倚,靠上冰冷坚硬的墙壁,一丝寒意顺脊背攀爬,渗透到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他深吸一口气,端起双臂,垂下头,再次陷入那阵难以抑制的情绪浪潮中。
如果被害人真的是有目标性的,是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精挑细选出来的吗?选择的标准是什么?那人究竟为什么要展开这样的屠戮,这一切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停止呢?
这时,程迩已经拨通了倪永信的电话,冷静地汇报:“被害人极可能是明确的目标,是被特定选择的,对那些遭遇过袭击的幸存者,最好增派特殊保护。”
五秒静默,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明白了。”倪永信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传来,苍老、疲惫,却铿锵有力,“我会立即安排,你们不用担心,放心大胆去查。”
挂断电话,程迩转身时,正看见余寂时低垂着头,神色恍惚。
他微微一怔,迈步上前,肩并肩地靠在了墙上,轻轻斜晃,用肩膀撞了撞他,歪着头凑近他耳边:“有目标性反倒是好事。”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他嗓音隐约染上一丝笑意,“至少我们能有准备,能尽可能保护更多人。”
余寂时蓦然回神,眼中的阴霾渐渐散去,唇齿间溢出一丝浊气。
是啊,既然找到了方向,就一定能迎来转机。
走廊尽头,温箴言带人疾步而来,脚步急促,钟怀林见状立即侧身让道,程迩顺势轻拍他肩头,压低嗓音道:“去跟医院方协调一下,速去调取监控,细查此人是怎么换上护士服混入的。”
钟怀林会意颔首,与许琅交换一个眼神后,两人便纷纷点头,步履匆匆转身离去,很快便消失在走廊拐角。
余寂时抬眸与程迩四目相对,默契地缀在队尾重返病房。
温箴言利落地戴上乳胶手套,修长手指拎起,手套边缘一寸寸扯至腕部,他单膝点地俯下身,指尖轻轻挑起死者眼皮,充血的眼球泛着浑浊的灰红色。
他视线扫过死者泛紫的唇瓣,双手轻托其下颌,将僵硬的头颅微微抬起。死者面容扭曲,凝固着惊恐的神色,鼻腔溢出的泡沫泛黄,散发着淡淡的苦杏仁味。他拇指擦过男人泛紫的唇瓣,腐液沾在手套上拉出黏稠的丝。
温箴言弯曲指节,指骨轻轻推了推银色薄边眼镜,忽然俯身,指尖掠过死者颈侧淡红斑疹。
他接过助手递来的器械,撬开紧咬的牙关,镊子探入口腔的瞬间,腐蚀的黏膜血淋淋裸露在外,他手腕忽然一顿,镊尖在齿缝间探寻,很快夹出一片被咬碎嚼烂的胶囊残皮。
程迩缓步上前,俯身问道:“如何?”
“氰/化/物中毒。”温箴言语气平静,镊尖轻挑着那片胶囊残皮,镊尖夹着半片透明胶囊皮举起时,残液正顺着裂口缓缓垂落。
镜片后,温箴言的目光平静如深潭,毫无波澜,似乎一切尽在意料之中,嗓音沉沉,“毒物藏在胶囊中,咬破后很快就能毒发。”
众人的影子笼罩过来,温箴言头也不抬,他翻转镊子,将胶囊皮放进证物袋,接着轻声道,“先把尸体运回市局,再做进一步检验吧。”
程迩眸光微敛,下颌轻点应下。
担架轧过地砖发出沉闷声响,行凶者尸体被白布覆盖着推出门去,这时,钟怀林与许琅一前一后踏入屋内。
两人身后跟着的医院负责人,那老者一身白大褂,两鬓霜雪,眉间沟壑深邃,下眼睑猩红,神色疲惫,枯瘦五指重重扣着一名年轻女生的手腕。
那女生个子矮小,身形单薄,一身条纹衬衫,褶皱不堪,盘发松散垂落几绺碎发,面容惨白,泪痕交错,脖颈上还有明显的红色掌痕。
钟怀林侧身让过二人,与许琅分立程迩两侧,颈线一绷,下颌微微扬起,喉结滚动,声线平静:“劳烦您再复述一遍事发经过。”
负责人佝偻的脊背又弯几分,轻垂眼皮,歉意道:“诸位警官,我院……实在难辞其咎。”
他喉头痉/挛般颤了颤,每个字都像从肺腑里挤出来的,话音突然被气管里黏稠的痰截断,他眼皮褶皱里蓄着泪,嗓音苍老,“住院部的小李护士在输液中心领完药剂……那歹徒把她掐晕,拿走了她制服,讲她反锁在厕所隔间,我们竟未察觉异常……”
话音戛然而止,他闭眼压下哽咽,
被称作小李的护士骤然瑟缩,脖颈处,掐痕触目惊心,她膝盖发软,嘴唇蠕动,泪珠蜿蜒从脸庞滚落,语无伦次解释:“我、我没察觉到有人跟着……”
见状,余寂时倏然上前,他屈膝半蹲,掌心虚虚撑在膝头,视线与她平齐时,眼尾漾开温润弧度,嗓音柔和:“这不是您的错,您无需自责。”
指尖无意识抚过自己颈侧,他凝视那蜿蜒泪痕滑过掐痕,心尖一颤,嗓音蓦然染上一丝低哑,“先处理伤口吧,警方会全程保护大家,您只需安心就好。”
护士瞳孔轻颤,泪滴悬在下颌将落未落。她种种吸了一口气,忽然深深鞠躬,发丝垂落,嗓音发颤:“多谢……多谢诸位……”
余寂时直起身,喉结微动。回眸刹那,正撞进程迩含笑的眼底,那目光似初融的雪水,清冽,却暗藏温和暖意,他呼吸一滞,心跳陡然漏了半拍。
然而此时,程迩已迈步而来,站在他身侧,肩膀距离不过寸许,然他转向负责人时,声线骤冷,字字清晰:“医院所有出入口安检要抓严,即日起我们也会在医院内部增派巡逻警力。”
顿了顿,他眼风扫过对方惶然神色,又补一句,“望贵院全力配合。”
负责人连连颔首,额角沁出的冷汗顺着法令纹沟壑滑落:“一定!一定……”
待医院负责人搀着那名护士蹒跚离去,门轴转动,门被轻轻关上。
窗外,雨声渐疏,雨珠在檐角悬垂,将落未落,折射出天光云影,云隙间漏下的一缕缕金光,缓缓流淌过湿漉漉长街。
雨幕愈发稀薄,细密如水雾,氤氲四散,愈发朦胧,屋檐滴水间隔渐长。
粟队伫立原地,胸腔深深起伏,抬手揉搓眉心,眼尾皱纹层层叠叠,喉结滚动,溢出沙哑气音:“多谢……”
说着,他宽厚的手掌重重落在程迩肩头,力道发沉,手指都微微震颤,“这回真多亏你们在。”
“应该的。”程迩轻轻摇头。
顿了顿,他眸光倏忽一偏,视线轻轻扫过床头的高副支,人正斜倚枕堆,输液长管在他颈侧投下一道影。
程迩抿了下唇,眼底温度寸寸冷凝,嗓音骤然冷肃,“说来,我也想轻高副支帮我们一个小忙。”
第234章
话音方落,余寂时心头骤然一紧,仿佛狠狠攥住心脏,那股不祥的预感再次浮现,像一条黏腻腻的毒蛇,顺着脊椎蜿蜒攀爬,刺骨寒意瞬间窜上头顶。
他倏然抬眸,视线落在程迩身上,只见男人神色沉静得近乎诡异,下颌线条凌厉,薄唇抿直,神色冷硬。
那双修长手臂看似慵懒交叠,十指却暗含力道,重重扣在臂肘上,丹凤眼狭长、冰冷,锋芒毕露,透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咳咳咳……”
高副支呛咳出声,手背青筋暴突,他强撑着支起上半身,腹间绷带瞬间一圈圈扯紧,猩红隐现,汗珠顺着太阳穴滚落,在惨白的脸颊上滑出一道蜿蜒水痕,他喉结艰难滑动间,嗓音嘶哑:“你直接说吧,我一定尽我所能……”
余寂时指节蜷缩,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软肉,月牙形的掐痕愈发清晰,他屏息凝神,睫毛都不敢轻颤一下,视线死死落在程迩身上。
男人缓步上前,脚步声在死寂的室内格外清晰,走到床前,忽地单膝触地,姿态放低,染着薄茧的指尖沉稳有力,紧紧扣住高副支颤抖的手腕,温度竟比伤者更为冰凉。